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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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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徐文婉看到老太太惊慌的表情,忙道:“祖母,你且放宽心。我姐吉人自有天相……族中大夫也说了,县里有大夫会施针,孙儿以为,不出三天,姐姐自当痊愈归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太的声音都在颤抖。
徐文婉自然不敢流露一丝的不确定,点头道:“孙儿又怎敢欺骗祖母你老人家呢。”
老太太深陷昏黄的双眼已然隐出泪水,喃喃道:“列祖列宗,你可千万得佑着家里的子孙啊。文翰啊,这几日你且在家中休养,哪也不要去,谁来也不见。”
徐文婉郑重点头答应,“祖母的话,孙子自当谨记在心,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老太太定是瞧出来了。
老太太只需握一下她的手,就能感觉出来。
她这双手,纤长白嫩,柔弱无骨,怎么可能是一双男人的手。
徐文婉回到西跨院徐文翰的书房,拿起书桌上那本《天下山水志》,翻到夹页那里。
那几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第一页写着,永宁县令梁英郡,越州梁氏,乾道九年进士二甲第二名。
下面记载着梁英郡上溯三代官位名称,都可以编写一本古代官名录了,其曾祖甚至封相入阁。
按理说,梁英郡考中二甲第二名,他家势如此显赫,入翰林简直易如反掌。
怎么会去当一个小小的县官?!
她随手翻了翻,几页纸上大概都是这些东西,一大堆的官名。
突然她看到“镇海将军”四个字,心中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安固县里会出现“将军”这种充斥着强烈军事气息的官名?
她继续看下去,镇海将军乃信国公之孙,后面又有什么指挥使、参将、守备、把总,以下千户百户一张纸根本写不下。
安固县、永宁县这些地名……
这是要打海战么?
下面几页,她再没心思看了。
再看《天下山水志》书上,所载雁山胜景,前前后后,了了几句。
介绍永宁县也只一笔带过,更不用提安固县,连个影都没有。
一天过去了,夜幕降临,徐家宅院一片静寂。
第二天,第三天……
徐文婉的心一日沉似一日。
万一徐文翰就此陨落,那她是不是要一辈子都这样装扮下去?
终于到了第五天,刘氏和莲蕊先回来了。
徐文婉见刘氏还算镇定,便松了口气。
“娘,三弟他——”
刘氏喟叹一声,掩泪道:“这孩子早先上京赶考时,因为水土不服,就病了,硬捱到考试完之后,便一病不起了。我到现在才知道,他二舅上京找到他时,还病着呢。这些人就瞒着我一人。”
徐文婉奇道:“可三弟回来时,看起来好好的?!”
“若非如此,我怎么会不知晓。回来病是好了,可身子还虚着呢。大夫说,呕血是止住了,可连着几日,水米未进,人都脱了形,现在又发起烧来了。”
“那三弟他现在还在医馆么?再过几日便是谢师宴了,他可以么?”
“等他退了烧便可回家,至于谢师宴恐怕办不成……”刘氏怔怔发呆,“请柬都发出去了,如今只得一一上门告罪。这倒好说,难得是谢师宴过后便要启程上任……”
说到最后,变成喃喃自语。
“娘,你的意思是谢师宴不办了?”
“你弟都病成这样,还怎么办?就算几日后,你弟他退烧回家,可谢师宴上少不得又是饮酒应酬,他那身体怎么行?!”
徐文婉道:“三弟的功名来之不易,为了这官职,打点请客送礼,各种人情往来,咱们家那些东西准备起来,就花费了不少,如今一句取消,还得给人家送赔礼,这些倒是小事,如若让旁人知道,三弟身体孱弱,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又会开始借题发挥,大作文章了。”
此次的谢师宴,族里颇为重视,认为是结交横阳县名流的一次绝佳机会,族里出了一百两银子。
对徐氏一族来说,族田不多,公中资产不厚,这可不是小数目。
就算家里决意取消,族里恐怕不会答应。
“可你弟的身体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徐文婉见火侯差不多了,便道:“不如,便由女儿代三弟出席吧。”
刘氏闻言,急道:“胡闹!你一个女孩儿怎可抛头露面?!”
“我扮成三弟模样,大家只会把我当成三弟,谁也不会知道我是个女子。”
“就算旁人认不出来,可那是谢师宴,梅溪书院多少教授老师,还有县中官吏缙绅,你一个足不瑜户的女子,如何能一一认得清楚明白?!到时候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又该如何补救?”
徐文婉自有应对之法,“书院之中,除了三弟之外,定有其他徐氏子弟就读,娘可以找个跟咱们家关系相近的,拿此次科考不报为籍口,打听书院具体情形。三弟如此聪颖,女儿岂是愚笨之人。少说少做少错,不过是应付一天,绝无碍的。”
刘氏又打量起徐文婉的男子装扮,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有种错觉,以为现在身边是徐文翰。
又想着,女儿婚事坎坷,儿子前程曲折,稚子年幼,丈夫考场不得志,自己一生郁郁,不禁悲从中来,掩绢痛哭。
徐文婉有些手足无措。
刘氏是个好母亲,可惜往日一心扑在两个儿子身上,却将丈夫女儿都忽略了,以致徐文婉今日之祸。
徐文婉待刘氏发泄过后,不自在道:“娘,你别这样,不就是那么一天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女子岂可挑头露面!”刘氏只是摇头,一再强调。
“女儿又不是没见世面……”徐文婉自嘲一笑。
原来那江心阁是横阳县文人雅士出入之所,徐文婉何止是抛头露面,简直是在全县士绅面前丢尽脸面,早已名声狼籍了。
刘氏盯着她,良久才颓然长叹。
“梅溪书院岂是那么好进的,如今徐氏族人读书的越发少了,连你弟在内,总共也只三人。现在村里族学教书的徐承远与梅溪书院的曾教授交好,对书院之事,对官场之事也颇为了解,虽说是同宗,但毕竟是远了。除了他,你二堂哥也曾在梅溪书院就读过,事到如今,只能请得他来。”
“二堂哥?”
刘氏道:“虽说你二堂哥的父亲是庶出,他毕竟也不是外人。他知书达礼,与文翰也素来要好。”
原本庶出的二叔徐涛田一家住在西跨院的,后来公公一死,婆婆就把他们一家给分出去单过。
只是过年过节祭祀时偶有走动,关系很淡。
后来二叔一死,两家关系反而缓和了,老太太倒是时常让带东西接济他们家。
宴请酒席摆在徐家正堂,随行的女眷则请至西跨院里,亲朋好友的席面则摆在族中祠堂戏台院内。
这几日,刘氏几乎不曾合眼,整个人憔悴不堪。
可她不能有丝毫的放松,眼下桩桩件件重要的事情,都等着她来应付。
原本徐文婉也能搭把手,从旁协助,如今她扮成徐文翰,终日困在书房,只苦了刘氏忙的脚不点地。
徐家排辈,堂哥徐鸿比徐文翰年长,排行在第二位。
徐鸿大概十八九岁,高额挺鼻,长相斯文,身形高瘦,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蓝衫,脚上的布鞋鞋面都有些破损了,神情很拘束。
他先是恭敬的向刘氏见礼,继而垂手立在一旁,连一声“婶婶”都不敢叫,只称呼夫人。
其父是庶出的身份,让他在整个徐氏家族前面矮了一头。
“雁顶(徐鸿的字),这次乡试你没有去考,真是可惜了。”
徐鸿叹道:“上一次落榜,家里便已经举了债,现在还未还清,在下才疏学浅,实在不敢冒进。”
“婶婶知道你是上进的。你和文翰向来要好,这次文翰考中进士,我看你没有过来找他。”
徐鸿垂睫道:“萱峰中第,是意料当中。如今我俩身份天上地下,哪敢再来寻他。”
“瞧你说傻话,咱们是一家人,岂能说这两家话。今日唤你过来,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不必拘礼,快快请坐,莲蕊上茶。”
徐鸿忙道:“夫人只管问,在下定知无不言。”
“唉,你这孩子。你曾在梅溪书院求过学,书院里的情况你应该比较了解吧。”
徐鸿心中一凛,斟酌道:“我只在书院求过一年学,书院束修昂贵,只能拼命攻读,书院的事所知不多,夫人想知道什么。”
“此次文翰中第,可捷报却迟迟未至,书院处处为难,从中作梗,所以想向你打听一下,其中的源由。”
“夫人,恕我直言,萱峰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再去追究过往,毫无意义。待萱峰上任,与梅院书院再扯不上任何关系。”
刘氏叹了一口气,心知象徐鸿这等读书人,又是极早当家的,若非道出实情,极难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