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今生不爱你(新版)》木带鱼

26、山火戏苍天，只为红颜

　　落叶飘零的秋季，岐山村人永远记得那个纷纷落叶飘下的时刻。岐山村的才女，终于飞出了牢笼，飞向更为广阔的天地，岐山人陌生的地方。
　　司空见惯的豪华马车停在村口，最调皮的孩子们此刻也不再聚围上去嬉闹，而是静静地依偎在大人怀中，看他们泪流满面——孟然姐姐走了，谁陪他们上山摘野果子？谁带他们下河摸鱼下套捉兔子？谁给他们讲神仙不是万能的故事？
　　孩子们的世界永远单纯，他们不带任何功利的希望孟然姐姐能留下，却有期盼着她离开——她说过：岐山村太小太小，小到容不下他们，假如今天姐姐不走，怕的是将来有人赶大家走。
　　他们不理解，但原谅。
　　大人们说过，姐姐不应该是属于岐山的，她太聪明太有见识，不能终生留在岐山的。
　　大人还说，长大的鹰始终是要飞的，哪怕它由鸡妈妈抱出养大。
　　大人还说，将来孟然有了出息，岐山村也跟着光宗耀祖。
　　他们懂，都懂，只不懂，以后谁陪他们玩耍？此刻姐姐不但不哭，反而笑语盈盈的看着他们，目光中闪动某种看不懂的情愫。
　　孟大山在哭。老泪纵横。一个人老了要哭总是难为情的，但一个人老了还要背井离乡，哭泣是可以被原谅的。他既伤感又自豪——岐山村多少年来，走出过几户人家？更勿论去到天子脚下。
　　丫头在哭。她不想看到姐姐此刻的表情，笑着，却未达眼底。
　　妮子在哭。从今后她要靠着妖孽生活，揭穿她？更难。
　　孟康在哭。他要离开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村里人在哭。
　　只有孟然在笑。
　　侧脸微笑，看向半山腰那片迷雾缭绕。也许他就站在那里，高深莫测的看着他们——这些原本由他守护的村民，不过一天会惊恐发现，他们的神仙抛弃了他的子民。
　　一如她的母亲抛弃了她。
　　她想着，或许未来的未来，可以由她来守护大家。不用神仙，不用借助外在力量，仅仅是她，因为她是孟然，因为她有力量守护大家。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感受到血缘的牵扯，童年的力量。大家哭的这样伤心，让她也忍不住伤心起来，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他们中一份子了。
　　再多不舍还是要离开。伤感的，依依不舍，却坚决无比。更何况司徒家马车还在等，司徒家派出来的人已渐渐不耐。
　　孟然安慰了一下众人，对里长嫣然一笑，叫到了一边低声说几句话。里长异常震惊，不信的看看孟然，又抬头望天。终是叹口气，道：“该走的留不住。罢了。”
　　离别，于是再一次上演。胖大婶哭的撕心裂肺，仿佛离开的不是孟然一家，倒像她的亲生闺女。
　　马车行至拐角处，即将看不到岐山。孟然吩咐了停车，掀开车帘最后一次回望，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只可惜不知何日再见，再见之时是否人事已非。
　　几不可见的叹息，重新放好车帘，吩咐：“走吧。”
　　马车踢踢踏踏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跟车的小子们惊呼：“起山火了！”
　　马车猛地一晃，停了下来。
　　几人钻出车中，回望岐山——果真，熊熊大火燃烧在岐山半山腰，火焰嚣张，几乎要烧红半片天。孟康惊呼：“姐——是妖僧…….”
　　她迅速呵斥：“住口！”
　　孟康惊吓的住口，手却忍不住发抖，终于忍无可忍的叫道：“我去灭火！”身子已向前窜去，丫头拉都拉不住。
　　他一心想着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殿中和表情木讷却和蔼的小沙弥们；殿后那座他总喜欢赖着的竹屋；以及竹屋中被姐姐称为“妖僧”，总一脸无奈的晨清。全然不顾身后爹爹同二姐的制止。
　　突然听到姐姐喝斥：“孟康你给我站住！”
　　他顿一下，头也不回：“起火了，我要去救火！”
　　孟然提高嗓音：“你以为你救得了？他是谁，你忘了？”若非出自他之意，岐山之火岂能如此不受控制？莫名的，她相信。
　　孟康心下突然一抖，仿佛漏掉一拍。不敢置信的回头：“他….”
　　大姐表情沉重，点头。二姐了然，轻松自如——她原本心思简洁，只要大姐决定一件事情，她会毫不犹豫的跟随。三姐——面上微露愤恨，几近扭曲。
　　吓得他赶紧回望岐山。大火依旧在烧，却听不到任何救火的声音，看不出任何救火的迹象。他仿佛有些明白大姐的笃定，又仿佛理解临行前里长眼神中的沉重。
　　只是这一切，对他而言太过陌生。
　　大姐走上来，揽住他，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轻轻说：“康儿，你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岐山没有起火，一切平静如常，我们只是搬家而已，搬家。”
　　原本蹦个不停的心平静下来，在大姐温言细语中——大姐不曾欺骗于他，说是，那就是了。
　　司徒家派来迎接的人虽然惊讶，却训练有素，除去开始的惊慌，此刻已恢复平静。低眉敛目束手站在一旁。
　　爹爹是早已瘫坐于地，好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横流。无声问：“为何？这是为何？”
　　孟然上前掺起爹爹，轻声道：“咱们走吧，爹。”
　　爹茫然看她，眼中全无神采。她附耳过去，轻道：“村子没事的，爹只管放心。”不过是某个不负责的神仙抛弃他们而去，试图另辟捷径寻找回归之路罢了。
　　马车，终于再次上路。车中寂然无声，每个人都若有所思。
　　岐山上。
　　看着脚下烧红的宫殿，火焰翻飞，几欲冲天。
　　素来淡然的脸上渐渐有了表情——笑。笑的邪佞，笑的张狂——天又如何，还不是任他放火烧山无所作为。
　　云雕拍拍翅膀飞来，落于他肩头：“满意了？”近日这扁毛畜生修行猛进，已能张口说人话。
　　“嗯。”不高不低的声调，听不出高兴还是生气。
　　“到底落脚多年，何苦呢，非要一把火烧掉。”它叹息，很为宫殿不值——当初费了多少功夫呀。
　　晨清邪佞的回转目光：“不可惜。烧掉它们，才能彻底烧毁孟然同这里的联系。否则这里永远是她的依靠。人要长大总得丢点什么，她必须学会。”
　　云雕不屑：“冠冕堂皇——不过是在这儿居住多年事情仍无进展，恼怒成羞，无处泄恨罢了。”自然，这话没敢说出，只在心里诋毁。
　　“他们都安排好了？”晨清又问。
　　“照你的吩咐，全部安排了。”
　　沉默。
　　火势越来越大，渐渐已看不清出山路径，亦看不到那辆豪华异常的马车。
　　孟然，你会怎样想呢？
　　===============岐山大火，传说中的宫殿毁于一旦。火烧一天，天降大雨，火灭，期间无人灭火。有好事者前去查看，行途再无阻拦，只见焦土断壁而已。好事者回，言道：山火奇大，却只稍一处，偶有残桓断壁，却无宫殿之影。问及岐山村人，个个沉默，只道不知。
　　同年，岐山神仙现世，风姿绰约，翩翩惊鸿，无人能及。引起洛阳轰动，争相拜访。又过经年，人问及当年岐山大火，神仙晨清，捻发而笑，不做言语，身旁站立书童，清秀净洁，面孔略略扭曲。世上传言：大火乃灾难之火，降临于岐山村，惩罚村人不懂敬神，亦从此失去神仙保佑。
　　岐山，渐渐消失于传闻。回复僻静。
　　又有传言：岐山大火乃为司徒家养女：司徒孟然离开岐山庆祝之火。熊熊火焰烧掉不知几许生灵，其人不可谓可怖。——自然，这是后话。
　　离开岐山的孟然再不曾提起岐山一切，包括那场大火，似乎过往一切皆消泯于火光。
　　有道：山火戏苍天，只为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