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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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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然背对晨清,脑中千转百回,终究问出口:
“你知道朝廷又征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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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愤慨与急躁。尽管她已经尽量在表现的云淡风轻。
晨清恍然看她,暗下琢磨:沉稳不足,气焰犹盛,锐气外露而不自知,人又多事,喜欢打抱不平,能力不足还不肯刻苦…是块璞玉不假,却是块不努力的璞玉。任凭他如何打造,怕也只能勉强打出个再普通不过的玉佩。
终究,成不了希世珍宝!
几年相处下来,对晨清时不时逗引她发急的行为,孟然早已烂熟于心。开始面对他的恶作剧还会生气甚至大哭,慢慢人学乖,也学会慢悠悠等待,视若无睹的应对方式。
可这次情况特殊,实在没有心情同他耗。
按奈不住,再问一遍:“朝廷征税,你听说了?”
他微笑,看着孟然。
再问,已经不耐烦:“说话呀你倒是——冻傻拉?到底知道不知道?”
晨清下巴微微一仰,气势恢弘:“世上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狂傲的令人想丢个东西过去。
她忠于心中所想,抓起刚刚扒拉出来的一只红薯丢过去。
只抓一下,手立刻被烫红。眼看热乎乎的红薯呈现自由落体状态,,马上可以利用在炉底沾染的草灰弄脏他的衣服。
一只碟子凭空而起,半空中截下了红薯。飞回主人面前的途中还不忘旋转几圈,炫耀一下。
孟然差点气歪了鼻子,哼句:“妖僧!”
可不是妖僧怎地!搞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来炫耀他不同常人,求他教法术的时候却装傻卖乖,说自己不会不懂没接触过!
怎么没见他使开山蹈海的法术?
雕虫小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孟然如是。心里酸水一股股往外冒。看他得意的招手,碟子安全降落在桌面,伸出手来剥皮。
“祖先有德,当今圣明。今,天下太平四海无事,苍生已定,五谷丰收。朕自继位来,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刻懈怠。前夜梦遇先祖降临,言及帝陵之事多加叱责。朕自认亏对祖先,寝食难安,思虑再三颁布天下:收赋三钱,整修帝陵,以慰祖先。”修长洁净手指灵活的去皮,黄澄澄香味四散的红薯勾引人的食欲。状似随意,皇榜上的内容却一字不露。眼中犹带讥笑,哪有半分沉重。
孟然先是一怔,随即在心中暗骂:“妖僧!”
面色凝重,问:“你怎么看?”
转眸看她,讥笑撤去,微笑挂上:“看什么?”同时略略低头嗅那香气。
“不就小皇帝想要修建个夏宫,不想花手中的银子,变个法子来要钱?”笨死了,借口都不会找。居然说先祖皇帝入他梦中,问他修筑黄陵的事…真真好笑,刘秀地下有知,必定羞愧难当,恨不得没有他大汉基业。
孟然可没有他的镇定。秀眉紧颦,担忧:“秋粮交上去没多长时间,各家各户粮缸都将近见底。这种天气连打猎都没法,他偏捡现在收粮…存心要把百姓往死路上逼啊。”停顿片刻,看他没有反应,又说:“知县前几天刚刚通知要收修路费,村里……”话没说完。想必他也清楚。
岐山村从来自给自足,没有做生意赚取外财的经验。赋税连年加,以前存下的点滴也都花费殆尽。愁云惨淡,民不聊生。就是形容此时的吧。
爹娘不愁,这三年有晨清时不时的资助,他家再没为生活发愁过,娘亲自来勤俭持家,为她几个攒下的嫁妆也有不少。就算这次没有晨清帮忙也可安然度过,但,村里的其他人就…
爹爹几次三番吞吞吐吐,虽没明说,她却明白。
希望他们口中的神仙关键时刻能拉一把。帮帮大家。
这,也是孟然此次上山的目的。
期望的看着晨清。
只见他眉宇开阔,星目炯炯:“然后呢?”细长竹筷挑出一团,放入嘴中轻咬。
又是一怔。
自称神佛降世满口阿弥陀佛的他,如今说:“然后呢?”
不敢置信的又问:“村里人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很多人都要死在这个冬天!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已经有人商量要把儿女卖往山外了!”
兴致盎然:“你爹娘说要卖你了?”摇头:“卖你不值几个钱——又要享受还不能做活,买回去绝对亏本,还不如把你家丫头卖了——贤惠懂事。也许能卖个好价钱!”
孟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人应该说出来的话?相处三年,对他脾气鼎性算是了解。现在的这番话,绝对不是开玩笑逗她玩。虽然以玩笑语气讲出,但眼神中隐露着坚定与认真,他是认真的!——突然一个自己都不想相信的想法划过心中。仿佛被闪电突如其来的一击。麻麻痒痒,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想到村民平日谈到他时的尊敬崇仰、想到爹娘期盼又支吾的眼神。情绪顿时激动,呼的一下站起,再顾不得弟妹,大声问:“有人要死了!死!死!死啊!你不是神仙吗,为什么不管?”因为激动,嗓音都在发颤。
他站起来,踱步到书架旁边,原本只有竹制品与高雅玉器的架上如今零零散散放着孟然的小玩意儿。手掌仿若无意般滑过,停留于一只名贵白玉鼎上。轻扣,鼎身发出近似叹息的吟声,听的孟然心下一紧。
挺拔的身资站在架旁。绿色竹制书架更衬得他面若冠玉,淡定优雅。
“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适我?中心好之,曷饮食之?”清扬温雅的吟出,面含笑意注视孟然。
不自觉的接道:“有杕之杜,生于道周。彼君子兮,噬肯来游?中心好之,曷饮食之?”端得是轻声慢语、温情款款。
接完才觉不对。
被逼迫读了三年书,再混也懂得这首诗——诗经《唐风》之《有杕之杜》。翻译成白话文是:“那棵杜梨真孤独,长在路左偏僻处,那君子啊可有风度,可愿屈就来访我?爱贤盼友欲倾诉,何不请来喝杯酒?
那棵杜梨真孤独,长在路右偏僻处,那君子啊可有风度,可愿屈就来访我?爱贤判友欲倾诉,何不请来喝杯酒?”
总体来讲是说自己孤独盼友却又清高自持的风度。
这若是改成白话文发表在论坛上,必定招来骂声一片——神经病啊你,盼望友谊还要别人来找你,自恋还是自视太高?
被隐晦深涩的古文一讲,却有模有样。因为听不懂,所以感觉非常高深。因为感觉高深,一定是好诗!
想了半天,看他目露赞许,疑惑着。是否漏掉重要事情?有什么不对劲的?
啊——猛的想到——这跟刚才他们讲的事有关联吗?
见她面露疑惑,随即恍然又愤慨的样子,晨清在心里微微一叹:还是不开窍啊。
痴儿痴儿!为何无法做到独善其身。
垂目,不去看她的愤慨。耐着性子解释:“历史而已,天命注定,不要妄想去改变。”
立刻得到反驳:“我不是要你违抗天命改变历史。只是,尽自己所能救几个人不很好吗?佛家说,救人一名犹胜七级浮屠——做多了善事,或许佛祖怜惜,未来的路可以平坦一些?”最后的话试探性讲出。不确定会得到怎样的反应。或许是勃然大怒?
心里抽紧。做好了应对怒气的心理准备。
原本是气的,没由来的,怒气高涨。但不经意瞥到她瑟缩的样子,心中有处地方顿时柔软。
恍惚中,她在半空中惊慌失措的模样又出现在眼前。落地后连哭喊哀求都来不及发出就昏倒在地的样子,实在是他不想见到的情景。
不知为何。明明用法术封住她的记忆,却时刻能够感受她的惊恐。似乎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成为不可磨灭的伤痛。习惯性,她躲避这个话题。不小心碰到会瑟缩起来,仿佛已经遇见他的怒火高涨。
见到这样的小人儿,不可谓不心疼。
吓到她,非他所愿。已成事实。如云雕所言,或许人的记忆深处有个地方,是神仙法术亦无法消除。
思虑只在瞬间。立刻笑的清雅和煦。
见他没有预想中的火气,孟然渐渐放心。看他薄薄嘴唇一张一合。美丽的唇中吐出的话比屋檐下冻结冰凌更冷上几分:“那是别人——你,同我。置身事外,不许插手,不许管事。否则你的下场,显而易见。”
无奈却不得不为之的游戏。扯进来的岂止天下苍生。上界那些人,拿了他的命来赌。而他,拿了天下人赌。
自私,只想保身。眼前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若非命运相连必不可少,又何苦硬扯进来趟这浑水。她是天下人没错,却并非这个世界的天下人。若非自己一时不察------
将懊恼情绪藏起,明哲方可保身。言传身教教了许久,竟还不能通透领悟。表面淡薄名利看透世情有何用,惟有冷情冷性,才对得起那班自以为是天下主宰的老家伙!
迎着他锐利目光,眼神由亮转暗。
下场?
擅改历史还能有何下场?偏离轨道,可能影响千年后的那个世界,世界中的自己,从而影响存活于现在这个世界的自己。或许,是灰飞湮灭。
可是。
眼中神采渐渐点亮,耀眼的令人不敢直视。灼热的注视着晨清——唯一能救岐山村村民的人:
“历史已经在改变——从你把我扯进来的那刻开始,已经改变。如同你说过的,现在的孟然不是真正孟然;孟依然也不是真正孟依然。孟然混合了孟依然,谁都离不开谁——这样一来,我并非该存在的人,却存在。孟然应该消失于这个世上,却因为我而存在。我应该消失于千年之后,却因为孟然而存在于这里......”太过激动,绕来绕去,自己都被绕了进去.
喘大气,咽口水,决定绕过理论直奔结果,总结道:"所以,在不影响大局下,小做改变.没人看到,没人听到,于大事无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