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浮生》苏七陌

2、第贰章

　　（二）

　　这个世界不真实，我向来这样觉得，美好的不真实。要在这平静的生活当中，扔下一块石头，泛起了波纹，这样，我才会感受到人生的真实。

　　揉揉红肿的脸颊，我努力的让自己显示的不那么在意。

　　面前的女人狼狈的哭闹着，对我拳打脚踢，好在是被医生们阻止了。

　　“还我的女儿！！！还我的女儿！！！”

　　这女人疯魔了。

　　我垂下头，低声不语。

　　——
　　我有些闷了，变让护士推着轮椅带着我想后院走去，说真的，那个真实的梦境已经让我怕了，我，是不是无可救药了？

　　水池很平静，当然，谁也不知道这水到底有多深。就像是那个男孩子，还不是一眨眼便沉入了水底。我是多么期望那个男孩是真实的，因为这样才不会让自己觉得，我已经病入膏肓。

　　那边的景色一样美丽，水池的那一边有花有草却没有人，死寂。

　　护士像是怕我再次求死一样，这次老老实实的呆在我身边，一刻也没有怠慢，她是怕了，我也怕了，这样无知无觉的死去。

　　时光静好，我就这样看着风景，像小时候形容的那样：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红红的太阳，以及小鸟欢快的歌唱……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而我又何尝不想走出这大大的牢笼？

　　一切都是奢望。

　　远处传来的嘈杂声打破了我久违的宁静，我皱着眉头望向那边。

　　一个女人年过四十，在纠缠着院长，脸色很不好看像是在争论着什么却又被拒绝。

　　“那个人是……”女人绝对不是病院里的，她的谈吐穿着跟这里的人相差太多，像是个贵妇人，只不过她现在声音尖锐的连我都有些受不了了。是什么事情，让这个原本坐在别墅里喝茶的女人，到这里来失了风度。

　　“她好像是来这里见个人的，不过院长一直不同意，说是打扰了病人的清净什么的。”护士给了我答复。不过这样的话，妇人还真是执着啊，即使知道无论来多少次，无论用怎样威胁的手段，院长也仍旧不会让她进去，却还是那样的坚持，就好像只要坚持了就一定可以成功一样，哪有那么简单？

　　我点点头，也不去看那个妇人，没有心情去谈论那些八卦，也没有心情再去看那些后续了。我有些疲惫，想要让护士将我推进病房里。

　　可是，这件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就好像是冥冥中注定遇见一样，在我准备回病房的时候，那个从刚才开始一直“看”不见我的妇人，对着我瞪大了眼睛，当真是凶神恶煞。我一下子被那种类似于仇恨的感情吓得打了个寒颤，让我不禁仔细去观察妇人的面部表情，一头被触怒的母狮子，像是我侵犯了她的领地，或是打搅了她与孩子的安宁。

　　她的眼中是凶狠，是仇恨，又是无可奈何，很矛盾，可却那样自然的表露了出来。我直惊叹。

　　那个妇人走进了我，我才缓慢的反应过来，在这种明显针对的关头走神实在是不应该。妇人的脸都红了，在护士和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巴掌打了过来。

　　力气很大，就像是对仇人一样的心狠。我的脸被打的偏到了那边，火辣辣的疼啊，好似在我的脸上灼烧一样的感觉，让我不由得一阵叹息，我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这个贵妇人竟然恼怒至极。

　　我觉得我的脸有些肿了。

　　妇人伸出手还想再给我一巴掌，却被护士制止住了，她一时挣脱不开，只好开始张开她刻薄的嘴：“你这个恶魔！这个疯子！你的手到底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你有多恶心啊！！看的我只想吐……活该！！活该！！活该你一辈子一个人！活该你父母远离你！！这个地狱儿子，你怎么不去死？！为我的女儿陪葬！！！”

　　我觉得妇人一生说过最刻薄的话全在我这里了，我无法生气，在我还未记起之前的事情的时候，我又怎么会知道原来到底干了些什么呢？

　　“夫人，您这句话说的也太过分了吧。”我的隐忍不代表护士会默默接受，我知道从我醒来护士就一直真心待我，就像是弟弟一样，久违的亲切感又回来了。

　　“苏默他的记忆还没有回来，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是杀人凶手，未免也太主观臆测了吧？”护士面无表情，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还是为了我，真好。这种亲人在身边的感觉啊，真的让人着迷。

　　妇人扯着冷笑，眼中是不屑与厌恶，那种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我，似乎在她的眼睛里我已是一个死人。

　　我紧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叛逆，毕竟已经给对方留下十分不好的映像了。

　　妇人的眼睛有些红肿，她快哭了，我是这样想的。

　　这时院长站在夫人身边，脸色很不好，我想他的耐心也快被耐尽了，他说：“夫人，请不要在这里大吼大叫了，扰了病人的清净。现在，请立刻离开病院。”说完，就做出了“请”的动作。

　　就好似一下子全被惹恼了一样，妇人再也不顾在别人面前丢脸了，指着我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我明白，这一切的导火索，是我，是我残缺不全的记忆。

　　“你快去死吧！！”

　　这声尖叫划过天际，鸟儿都像是被惊动了一般，开始扑扇着翅膀，一切是寂静。

　　“为我的女儿陪葬！！”

　　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在完成这一声嘶吼，我不由得咬紧了牙关，喉咙火辣的不成样子，像是在灼烧。

　　“还我的女儿……”

　　这是一个母亲最想要得到的梦想……我有了负罪感，即使到现在我仍然想不起来什么。

　　那些警卫终于姗姗来迟想要将妇人架走，谁知妇人自己慢吞吞的阻止了他们的动作，然后又无比优雅的整理自己的衣服，像是已经平静。

　　她走时最后一句对我说的话是：“这件事，我永远会跟你纠缠到底。”

　　眼神当中是满满的恶意，要将我打入地狱一样的眼神，看得我生冷。

　　“你还楞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将苏默带到病房里去。”这是院长对护士说的，护士这才大梦初醒一般的点点头，然后推着我向楼房走去。

　　她说：“你不必放在心上，那个女人怕是已经疯的不成样子了，在精神病院里还这样大声说话。”

　　她说：“不管你原来是什么样子，我所关注的也只有你的现在而已。”

　　她说：“我会一直帮着你，直到你恢复记忆。”

　　因为我们都知道，恐怕恢复了记忆，那么今后就是永远都见不到面了。

　　我垂着头，用手将脸捂住。真是的，为什么要说的那样感人，那样镇重，我真的真的会笨到相信的，真的会相信的。

　　……

　　“你在发抖，怎么了？”沈医生在我面前看起来很关切，关心我的状况。

　　我自然是在发抖，不过是那种类似于瑟索的冒冷汗，我发现，自己已经变得不像是自己了。

　　“今天听说你们遇到了一个疯女人，你还好吗？”沈医生说到，眼中却是了然，仿佛一切是在他的预料当中，他以为自己有那么懂我？

　　我还是点点头，对于心理医生还是要配合的，毕竟这也算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会说实话的存在了。

　　“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我摇头：“没有，什么都记不起来，对于那个女人的咒骂，我感受到的只有深深地愤怒。”我是这样说的，明显感应到了沈医生一瞬间的僵硬，我想他是把我想象成了一个狡猾的杀人犯？所以才会在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眼中显示出深深地不屑，简直是要刺痛我的存在，不过再后来逐渐的相处当中我想他也明白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天这一出也是试探罢！否则怎么可能这样巧，偏偏在我出去的时候遇到了那个女人，还那样没有准备的被骂了一通？

　　沈医生玩的是好手段，不过，现在你该放心了吧，我什么都忘记了，在我空空的大脑里面，只有这像是监狱一样的精神病院，以及你和那个护士。

　　“我感觉你缺乏安全感。”他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沈医生的直觉是对的，我从来将真正的自己展现在他的面前，他认为我表现出来的都是虚假。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该相信谁，该防备谁。”

　　“那么，你觉得怎样做让自己会有安全感呢？”沈医生面色沉稳，抿抿嘴接着问到。

　　“安全感。。。”我望着天花板，好像陷入了魔怔，“在这个四面封闭的房子里，在这所精神病院里，我就会有安全感。每晚做了噩梦起来之后看见如此的空白，我就会莫名的欣喜，是一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沈医生在他的本子上写写画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只是因为失忆了，一开始来到这里才产生了家的感觉，这其实都是错觉。”他斟酌了一下，“我会向院长申请，到时候带你到外面去玩玩儿。”

　　我面带微笑，乖巧的点点头。

　　不过，医生，你不明白的是，在我每晚醒来的时候，看着一片空白，就好像我自己一样，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的找到了久违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