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木龙镇神剑传》天道酬勤

81、第八十一章

　　“这个我倒是打听出了些头绪。”扶仟脸色不无得意，眼前此人，与他年纪相仿，倒是令他爹青眼有加，他是不服气的。第一次明月桥边，此人就狂妄非常，令人讨厌，本想找机会算账，却耐此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将他爹给弄到了一条船上，他反成了鞍前马后跑腿的小兵一个，叫他如何服气。

　　正因为不自觉比此人差，却不多得他爹赞赏，所以更是时时刻刻想要表现一番，卖起关子来。

　　可惜他遇上的不是个急性子，对方显然惯于安静等待，并不急于开口问他是什么样的头绪。

　　扶仟自己却是憋不住气了，眯了眯眼，毫无遮掩的狠狠看了宣昭一眼，才继续道：“布罕拉卓手下的骑锋长与我有交情，私底下却是给我透露了个消息，带走大皇子的人应该是江湖人士，不像是朝廷之人。既然是江湖之人，又同六王爷有关系的，并且方便深入大漠行动的，遥河派首当其冲。”

　　他自然顺着这条线摸索下去，果不其然，还真在兖州境内发现了蛛丝马迹。

　　“有意思的是，遥河派既然截了人，看起来也不想让人知道谁带走了人，偏偏还留了瓜藤给人顺着爬。倒像是等着咱们讨上门去。”

　　自战事开启以来，遥河派身处兖州地界，当然没少出面。身为名门正派，自然得把正派的形象展示出来，救灾援物，医治伤员，救济难民，在雾来山脚下也算是可圈可点，很是得了一批拥护。在正道武林中，更是名声大振，一时间正道典范莫过于此。

　　就在毛开年招兵之时，遥河派也向武林各界发出了一封倡议书，邀请正道有志之士来援兖州，并共商除邪大计。

　　此书一出，广受追行，大大小小的门派因此号令，激动万分，莫不是争先恐后拖粮携资的要去兖州行救援义事。

　　这本是一件民心所向的事情，兖州之苦波及太广，这九州天下本是同根同脉，普通人即便是江湖人又何忍兖州同胞水深火热而不伸出援手呢？

　　所谓得民心者，振臂一挥，天下相应。

　　遥河派此举，任那些正道派别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得不顺势而为，纷纷派出本门弟子前往兖州，有钱出钱，没钱出力，没力气的跑跑后勤，一时间热络得很。

　　朝廷不管的事，武林管，朝廷不做的活儿，武林做，朝廷不救的人，武林救，朝廷不援的地，武林援！

　　再没有比这样的美誉给能加戴到正派武林同盟的身上了！

　　所以哪怕是已经在淮兖边境做着帮扶救援的天龙派，五来派，松苦寺等一众门派，也只能吞下那点眼红妒意，连夜差人赶往遥河派，以示援赴兖州救助百姓的决心。

　　因此，水深火热的兖州在征兵与武林援令之下，竟成了大批有志之士迫不及待赶往的地方，让本来命垂一线岌岌可危的兖州战态，有了一丝缓解的余地和无尽的希望。

　　赵纯扬在追去胡燕关同宣昭汇合的路上，就正遇到大大小小的门派弟子一窝蜂的往雾来山涌去。

　　扶仟说罢勾了勾嘴角，道：“既然是遥河派截了人，那便是你们江湖上的恩怨，六王爷没有亲自出面，咱们毛家军也不好腆着脸找六王爷说个一二三四的。再说这遥河派和你们天玄教渊源颇深，这人怕是天玄教主要多费心给带回来了。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国家不能一日无主，大皇子若有什么闪失，咱们所有人，岂不都是白干事了。”

　　宣昭眨眨眼，反而笑笑道：“我正愁要找机会同遥河派算账，他们找上门来，省了我的事。”

　　“哼。”扶仟轻轻一哼，分明对对方那副成竹在胸的态度不屑一顾，只是碍于他爹在场，不敢多说讽刺之言，便转口道：“上次和你一起的赵纯扬怎么没来？莫不是护法大会之时为救你一命反而将自己性命搭上去了吧？”

　　“与你何干？”

　　“我与赵纯扬有再见之约，当然与我有干咯。”

　　宣昭抿抿嘴，心知那扶仟是有意捣鬼，顿了顿还是道：“什么再见之约？”

　　这回轮到那扶仟得意：“我如何要告诉你，那是我和赵纯扬的约定，又与你何干？”

　　毛开年清清嗓子，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宣昭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凑上前道：“是吗？”

　　“当然。”

　　“遥河派一行，对方早有防备，我想到底要布置周全一点，为防大皇子有何闪失，不若临走前向毛开年再讨个人去。武陵君如何？听说他医术精湛，有妙手回春之力。不过就是无甚武功，自保不及，但一路有我随行，想必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说如何？”

　　“你敢。”

　　“我有何不敢？天下大乱，于我也不过是拍拍屁股走人的事情，如何不敢。”

　　扶仟却是眼睛一转，铁板一块，嘿嘿一笑道：“我就是不告诉你，大不了我跟着亲自去遥河派咯。”

　　隔了两日，赵纯扬和临归一才至胡燕关，关城外数里，早已是营棚满地。

　　十里风沙夜帐，灯栖边塞角响。
　　流民夕宿关廊，悍兵朝出杀场。

　　转眼间，兖州之界上，竟混成一兵塞要地，这地上的兵士将领，要不了太久，就会在兖州的战事里成为中流砥柱。

　　他们到时夜已深，冷风凛凛，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铁器特有的腥味，器物的烧灼味，和隐隐的腐败味道。

　　赵纯扬背心透出一阵寒意，打仗了就少不了白骨堆积，对这些普通士兵来说，并非为了生死沙场的荣誉，而是已经走投无路罢了。

　　顺着营周的小路，两人往关城行去，行至关口便见一人立于城门之下，虽不清容颜，看那身形，赵纯扬也是不陌生的。

　　分明是比寻常人更冷的气息，却让赵纯扬紧绷绷的心弦稍感温暖，步伐不由得快了些。

　　宣昭幽幽叹了口气，九州战火天下皇权，都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孑然一身轻。然而有些事，压在心上，却难以坦然卸下，本该快刀斩乱麻，不宜拖延，他却一违常态踌躇难断起来。

　　赵纯扬见人本是高兴，又颇觉这喜悦来的几分不太恰当，过于喜形于色，便是假意补充道：“夜天凉，教主不去安睡，站这里吹凉风作甚。”

　　“我等你。”

　　赵纯扬一顿，抓抓头，低声道：“赵某有何好等的。”

　　“兖州兵伐战乱，挂念你安危，如何安睡？”

　　这话有理有据，讲得平实，却意外平实得让赵纯扬心颤，脚如灌铅挪不开半步。

　　他有多久没被人挂念过了？赵纯扬自己都不知道。

　　他该被人挂念吗？赵纯扬想不出。

　　大概他小的时候，师傅尚且挂念过他。直至如今，他也不过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至于师兄弟，千说万说，赵纯扬打心底里无法将两人同挂念一词沾上边儿去。

　　真要说有些什么？也不过是堂堂男儿四字之下压抑的痛苦和孤凉。

　　当真有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来，赵纯扬竟然只觉惊诧，不可思议，不敢置信。更何况这话是从那人嘴里说出的呢？

　　他抬头看了眼宣昭，仅仅是一撇，连样子也未看清，便速速埋下头去。

　　“怎么，难道你不是？”宣昭一挑眉，反问道。

　　赵纯扬又是一梗，支支吾吾道：“做师傅的，当然也记挂徒弟安危，不过你武功高强，谁又能奈你何。”

　　“当然有人能奈我何。”宣昭哼了声，道：“比如有些人偏和些扶不上墙的二世祖有什么再见之约，我也是一丝一毫都不知晓啊。再说我挂念你，也未必见得你就挂念我，我又能如何呢？”

　　“什么再见之约？”赵纯扬一头雾水。

　　宣昭一撇嘴，恨不得掰开姓赵的脑袋好好看看里面都塞的是些什么破铜烂铁，也难怪那桓无风以前不上心他，连演戏都懒得演个全套的。

　　只会闷头做事，连句哄人的话都不会说。挖空心思想从对方嘴里掏出一句半句讨喜话都讨不成的小王爷也只能暗暗叹气。

　　“毛开年的公子言与你有再见之约，你可还记得？”

　　经他一提醒，赵纯扬才算想起，哈哈嘴道：“哦，上次护法大会他领兵来救，也算是同我们尽释前嫌，临走前说起若有缘再遇，必去当日明月桥畔饮酒作陪。”

　　“所以你这次见了他，是要和他去明月桥畔饮酒作陪咯？”这话没给赵纯扬机会回答，对方便已接道：“果然只有做徒弟的顾念着师傅的安危，夜寒不宿守城关，师傅心头倒想的是桥畔饮酒？这徒弟当得还真是天地可鉴。”

　　赵纯扬被他说得一焉，心知要讨好几句，也想要讨好几句，却硬是嘀嘀咕咕找不出哄人的好话，嘴拙到了极点。

　　宣昭见他那副焦灼委屈的模样，倒也不愿太过为难对方，哪怕他就想为难为难这个家伙，临到嘲讽的话要出口了，还是吞回了肚子里。

　　没想到这么多年，经历生死之劫数次，铁石心肠没长出来，反倒心软如蚕丝，儿女情长起来。

　　只是这番心软，他难说是不是也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