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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汉武/刘卫/霍卫 黑·寒·火 番外/霍卫 不信天(五)御射(上) ...

  •   (五)御射(上)

      雪住逆风起,残星挂月……
      宿鸟栖鸦迎着天边一道淡淡白光,腾然而起……
      春陀已经摸起来,悄声支使着一帮内侍、军士安排圣驾回舆的行装,就看骠骑将军大帐帘动,踉跄而出一个清癯的身影。
      刺骨风吹得那身影骤然一个冷战……
      “大将军……”春陀恐惊了刘彻的驾,忙过来压低声音叫他。
      那脸上一阵红白,眼眸一愣……
      出事儿了……春陀忖度他那目眦血淤的浑浊眸子。大将军也上火了,看着眼睛都充血了,再看那下嘴唇边一块紫啊,上火了,昨天那鹿血酒喝多了。
      “您烧不烧啊,陛下好像现在还烧呢,将军看,要不套了车吧。骠骑将军烧不烧啊?骠骑将军年纪轻,喝那么多鹿血酒,不上火吗?!”
      浑身到处是淤紫的指印,深深浅浅的那些红红紫紫的痕迹……
      “将军……将军哪里不舒服啊,大将军,您直冒冷汗啊……”
      十多年,春陀头一次看不明白他。他是个随和的温存性子,言语上不多,但意思上总是周到的。今天却是这么冷冷淡淡的,半垂着眼帘,脸色青白中泛着潮红。也不问刘彻,也没有言语,就像是神魂离了壳。
      “将军……”
      那么那衣襟上的血渍……那里的撕痛……谁给上的白药……
      那豆大的汗珠在冷风中一直滚到他的下颏。
      “将军!将军……您哪儿不好过啊……”春陀要扶他,点手叫内侍端滚茶黄酒。
      卫青埋头一捂嘴,“咳……”,好腥……
      “将军!将军,将军……”那指缝里往下渗出血来,“将军!奴卑给您回陛下……”
      卫青一把薅住他,胸口又一紧,忙又捂。
      “好好好,奴卑叫骠骑将军。”
      “咳咳……”那里面的血沫越发的往上翻。
      几个军士架住他。
      春陀叫人带了车马,“快送将军先行……”
      军士慌忙架起他扶上车,他忽然挣着抓住春陀,嘴角噙着浸淤着的血沫,摇摇头。
      “将军放心,奴卑明白。快,把将军的马栓在车后,请太医到将军府上。”
      “诺。”
      ……
      车子颠簸,他身上伤痛,冷汗粘透里衣,风咬破他的暖裘,里面抱了冰一样……“咳,咳……”
      不能回府……身上到处……不能回……
      “回营……”
      “?”
      “回营……”
      “诺。”
      ……
      那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宝贝一样的孩子……果然是他前世的冤孽……枕席间的是狼,那浓腥的鹿血酒气,铜铸铁打的臂膀……
      卫青闭紧眼眸,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霍去病胳膊上都是带血的牙印洞,紫黑的血凝在胳膊上,难道是自己给……不……
      “呼……呼……”
      那么那后面的白药……不……
      “舅舅!我在这儿,在这儿呢……”
      “别动!去病!”
      “舅舅!!”
      “如今你还能无牵无挂的去?!”
      “抬眼看着朕!”
      “死在朕剑下,你怨不怨——”
      加餐食……长相忆……加餐食——长相忆——加餐食,长相忆——
      ……
      “舅舅……”霍去病蹿起来,又栽下去,额角扭着劲儿的疼。枕边空……榻里无人……
      “舅舅……”霍去病挣起来,“来人!!更衣!!”
      外面的军士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沙哑的声音是骠骑将军,慌忙进来。
      “将军?”一名军士与他整理被褥,掉出一个锦囊……
      火眸子一闪,“住手!出去!”
      没人敢留,慌忙出去。
      鲤鱼锦囊……
      一时间,他忘了找舅舅,拾起那锦囊……
      他痴愣了,从他记事,十多年……不是他一直穷根究底想知道的鲤鱼锦囊吗……是那冰雹夜,悄掖在他舅舅袖间的那个鲤鱼锦囊……是那他探手去摸,被他舅舅擒住手腕的鲤鱼锦囊……舅舅带了十多年的鲤鱼锦囊……
      他愣愣的托着那小小锦囊,眼眸忽然模糊了。看那针脚丝料,图案造型,如戏水锦鲤,仍有蹀躞之音一般……十多年,丝润如新……不是市上的物件……便是他姨妈的昭阳殿里也不过如此……
      鲤鱼得水,好像动了一下,骠骑将军的眼泪……
      打开吧,打开看里面到底有什么……霍去病,你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怕看这个……打开吧……
      还打开吗?还用打开吗……霍去病,你已经知道十多年了,你只是不想承认你已经知道……
      “我已经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
      ……
      那孩子在那里干什么呢?
      张骞挑了帐帘倒愣了,霍去病窝在那里,那是哭了……干什么呢……哭什么呢,哭得那么专注,那么伤心……
      张骞又退出去。
      酒还没醒?还闹酒呢?!看那意思是哽咽的没气儿了似的,怎么了,卫青收拾他啦?卫青呢,没在大帐啊,大将军帐没人啊?难道是在陛下那……不能吧……日上三竿,你们这当着孩子……
      “咳!”张骞帐外一清嗓子。
      霍去病激灵一下,忙抹了把眼泪,掖起那锦囊。
      张骞存半步,又挑帘进去,“去病。”
      “博望侯……”
      “呵,这嗓子,这嘴上的燎泡,怎么,上火啦?你舅舅呢?”
      “我舅舅呢?!”霍去病两步就冲了出去。
      张骞干在那里,摸不着头脑。
      ……
      “陛下。”
      “不行……春陀,嗓子疼的厉害……”
      “陛下还是烧,奴卑已经吩咐了车舆,回宫里传太医吧。”
      “恩。”
      “舅舅——舅舅——”
      “那混蛋的嗓子怎么也这个声儿了?!”
      “骠骑将军年轻,吃着鹿肉还喝鹿血酒又是香麝汤……”
      “哼……”刘彻笑了一下儿,“大将军呢?”
      “哦……”春陀沉一下儿,“将军先行与陛下开路了,让陛下回宫将养,莫多误了朝政。”
      “嘁……”
      ……
      “陛下,我舅舅呢?”
      刘彻看着他,嗓子烧得厉害,实在懒得跟他抬杠,“回家了……听你那嗓子,看你嘴上那些血泡……”
      “我舅舅回家了?陛下看见他是回家了?”
      “?”这孩子都邪门儿了,干嘛还看见他回家了,“没看见……”
      “谁知道我舅舅是回家了?!”
      “嚷什么?!咳咳!”黑眼眸不高兴了。
      火眸子里面都要急着火了。
      “骠骑将军,奴卑看见了,大将军恐惊了圣驾,先行开路,叫陛下回宫将养。”
      “真的?!”
      这孩子真是犯了病了,闹不完的酒了,张骞拉住他。
      “……”黑眸子忽然沉了一下儿,“去病……出什么事儿了……”
      “……”霍去病闪了一下眼眸,“……不曾……”
      没事儿?!黑眸子眯起来。
      火眸子淡然一抹光,没事儿!
      “是么……”刘彻带着笑,“那回驾……”
      ……
      刘彻挑一线车帐,偷看那汗血马上的霍去病,看那神情,没事儿才怪……唉……今天先算了,身上烧得酸疼,等过两天,朕问你舅舅,你等着……
      ……
      “将军……将军醒来……”老太医的银针穿透他的寸关尺,转了两转。
      鲤鱼锦囊呢?烧了……没有……抢过来了……没了……鲤鱼锦囊呢……
      “舅舅!从来他说的都是对的,那么去病呢?!!去病在你心里……在那里——”
      “将军醒来……”
      “嗯……”那眉头蹙了一下,“去病……锦囊……”
      “将军……”
      “呃……”卫青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眸,眼前的大帐,哦……对……忙睁眼,看身上的衣物,没人脱……抬手就往里面摸那锦囊。
      “针!”老太医按住他的腕子没“将军要什么?”
      “没……”
      ……
      “舅舅——”
      “去病吧?”平阳与侧室笼着暖炉正闲话。
      “舅舅——”
      侧室站起来,“哟!去病你这嘴上怎么都是血泡?!”
      “舅妈,我舅舅呢?”
      “将军没有回来啊?”平阳在里面答话,“不是你们去狩猎了吗?”
      ……
      “将军”老太医神色凝重的看着他,“将军,可知人生不急着升天的……”
      “……”
      “将军有什么闷怀,或走马射猎,或长竿垂钓,切不可生些个闷气。”
      “……”
      “将军性情内廷外朝都知道是随和的,但若凡是气闷都一味的压在里面,又多添这心血不归窍的病症,加上将军寒疾,可怎么好。将军可知你内中淤着气,顶得心血归不得窍,将军急着驾鹤不成。”
      卫青眼睛里凉凉的。
      “将军……”老太医看他这神情倒含糊了,“将军……老朽虚度这八十余栽,早年也给将军请过脉,我与将军露个底,再没有什么登仙的灵药,一捧黄土,不如粗茶淡饭……”
      那眼眸的水痕重了,映得那眼眦迸出来的淤血像粒红米,澄在眼眸中。
      “将军尚不及不惑之年,和抚四夷,自是不怕死的,又有什么让将军如此。”
      卫青叹了口气,传了军士,领一封金。
      “老朽何须将军这封金来封老朽的口,自从将军多年前有恙,陛下自是叫老臣一直与将军请脉修和。将军的脉案都递在内廷,将军不想让陛下知道什么?老臣可不敢给将军些许马虎。将军必须按方子服药,否则,老臣将将军大有归去之意奏与天子丹犀之下。”
      “老先生……先生……”那老太医站起来,卫青拉住他。
      “那么将军就按方服药吧。”老太医走到几案前写方子,“将军……老朽再多问将军一句,我行医之人,将军也不用瞒我……将军……算了……”老太医摇摇头,“陛下也是过了不惑之年了,怎么还是不知……”只单拽过一简,写上白药,甘草,金银花,莲心……
      “咳……”卫青差点儿背过气去。
      ……
      霍去病你敢做敢当,你这时候怕的什么?!进去!霍去病翻身下了汗血马,往里走。
      “将军存步。”军士拦他。
      “大将军呢?!”
      “将军卧病,卑下去通报。”
      “……”霍去病心里打鼓。
      ……
      “骠骑将军在营门探望大将军。”
      卫青脑子嗡的一下儿。
      “将军?骠骑将军看望将军。”
      “……”
      “将军?”
      卫青头疼的埋了脸在里面,嘴里的甜腥气又翻上来,只摆摆手。
      ……
      霍去病心里长了草,哪儿容得在营门等,早自己闯进来,军中闻名得这骠骑将军的威名,又晓得他的性情,加上他那神情,没人敢拦也没人敢说话。
      “骠骑将军。”老太医正撞见他。
      “老先生,我舅舅怎么样?”
      “将军借步说话。”
      “好,先生请。”霍去病猴急的拉着老太医转过后面马棚。
      拉得老头差点儿散了架,“将军,啊哟……”
      “我舅舅怎么样?”
      “大将军生了什么气?又多添这心血不归窍的病症。”
      霍去病垂了头,两手紧张的扣在一起。
      “大将军是个好性情的人,这样的人最容易心里有郁结。将军是他的亲外甥,和他膝下的儿女是一样的。”
      霍去病脸红的厉害,埋着头,没话说。
      “将军的舅舅是个有些脾气的人,为人臣者,哪有不受些气的,有些人便爆出来,如大将军那样的性情,自是一味的隐忍,将军在他膝下如今长了这么大,怎么不知为他解些闷怀,偏还惹他气闷……”
      霍去病冷汗冒出来了,难道这老头脉象上还能号出这些来……脸上烫得一句没敢回嘴。
      “将军三天两头的在外面惹是生非,今天踩了人家的庄稼,明日毁了人家的田宅。这都是……将军的舅舅如何不气……”
      呼……原来这老爷子想到这里去了,吓了小爷一大跳呢……
      “将军若军中行走便宜,当侍奉汤药,顺者为孝嘛。”
      霍去病点着头,“先生说的我记着就是了。”
      老太医突然抓着霍去病的腕子,“我看骠骑将军是不是有火啊?怎么弄得声音嘶哑,一嘴燎泡?”
      “将军的火大啊,看来大黄是要用一些了……嗯……再来点儿黄连吧……”
      ……
      “骠骑将军呢?”
      “早进去了。”
      “就这么着吧,那骠骑将军是能拦的人吗?!”
      ……
      霍去病卸了犀甲,只换了便服,让军士把药、饭都端到自己这里,方子他也要看。
      “两张方子。”
      “恩。”霍去病看看那竹简,看了一张还好,再看那一简,脸上的红上来了。
      “将军,您的药好了。”
      “恩。”霍去病一仰脖,忘了那热药,就咽了,“烫!”
      军士想笑,谁也不敢出声儿。
      “谁也不许回大将军我在这里!”
      “诺。”谁敢啊,您这脸拉得这么长。
      “大将军的药好了。”
      “盛上来,饭也盛上来。”
      “诺。”
      “呃,这……将军,大将军另一个方子是要浸浴外敷的。”
      霍去病耳朵红了,“先等着!”
      “诺。”
      霍去病托着药和饭菜往卫青帐里来。舅舅合着锦被脸朝榻里,声息皆无。
      卫青昏昏沉沉,头疼心里翻绞,乱得不知今后如何处。背后觉得有些凉风,许是军士端了药了。
      那锦囊……也不见了……这回好了,君不君,臣不臣那么多年就罢了……这长不长,幼不幼,犯着天伦……是我命中的冤孽。我早知道,自己岂是这富贵台盘上的黄金命,倒不如天遣了我……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天生富贵,还是遣了我,正是我合该的命……
      霍去病轻轻坐在他榻沿上,放那托盘在几案,自己难过的合在他身上。
      “……”卫青一怔,“谁!”
      “舅舅……”
      “……”耳朵又嗡的一下儿,冷汗一下又下来了。
      “去病错了,舅舅……”他轻轻的搂在卫青跨上。
      “……”
      “喝药吧,舅舅。”霍去病要扶他起来。
      他死命的往榻里埋着脸。
      霍去病哽咽了,“舅舅……”要用力搬他,却再也不敢。
      他心里开了锅似的乱。
      “舅舅……”霍去病双膝一软,跪在他榻前。
      可他冷冷的面朝里躺着,一声也不言语。
      “去病知道错了……但……”他的声音哽咽了,“但是……舅舅……我……我绝不解酒托辞。乱性是我……我对不起舅舅……我抢了不该我得的……”霍去病哽咽得说不下去……
      “……”泪水滑过卫青的鼻梁……
      “可是舅舅……我是去病……是去病……舅舅……如果……我连你心中的去病都不是了……那么舅舅,事情便简单了……”
      那暖热的手忽然探入他的怀中,卫青全身一凛。
      舅舅的里衣全是冷汗。
      “舅舅的东西,去病给你收着呢……”
      “咳……”那冰冰凉的软丝贴了他的皮肤,卫青便知道那是什么,里面又是一阵翻……
      “舅舅你放心,去病没有打开看……因为去病不用看!”他的声音一下儿高了。
      “……”那一刻,卫青忽然想起了刘彻,每每便是没理也要这样嚷。
      “不用看了!”霍去病悔恨中的懊恼压不住了,眼泪、哽咽和无礼矫三分的委屈让他跪在那里全发泄出来,“什么天?!我自是逆了天,那么……他可以的我不能……还有多少他可以的我不能,呜呜呜……呃!!”
      卫青气得腾得坐起来,一巴掌聒在他耳际!
      霍去病没防备他突然起来,这一巴掌没顺过气来,卫青单手一下厄住他的脖子,一领他,仰面按他在榻边,“孽障!你!我……”
      “哈……”霍去病惨然一笑,双手按住他的手,用力往死里掐,“我现在就都还给你们……呃!!!”
      卫青浑身都颤抖着,他怎么舍得,霍去病却拗着要死在他手上!!颈项一下就绷起筋来,额角上的筋都淤青了,慌得卫青撤不出手来,另一只手也掰不开他的两只手,情急之中拧着腕子翻下榻,一脚踹在他软肋上。
      “啊——”霍去病疼得松了手,捂着侧腰上,窝在那里没了声息。
      卫青瘫在地上,晕得睁不开眼。这一脚,那里又有血淌出来。
      “……”足有半刻,霍去病仍然没有动静。
      卫青强睁着眼睛,撑起身子,哽咽的说不上话,看着他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儿,卫青心里像戳了刀一样。
      一刻了,霍去病还不动……
      卫青全身都凉了,忙过去翻他,“去病……”卫青托起他的肩。
      “……”霍去病偷偷眯着眼睛看他的神色,那原是澄澈的眼眸,目眦充血,但那里面的怜惜和焦急是他从小便熟悉的,呼……他的心安了……他差点儿当时就笑,收住了,不敢……
      舅舅冰冷的手按在他颈项的脉上……
      “去病?”他征战那么多年,死人、濒死的脉哪儿能摸不透,那有力的脉动让他一愣……刚要反应……那大手一下蒙住了他的眼睛,“别动……”
      他蒙蒙的僵住,他怀里那强健的身体慢慢坐正,另一只臂膀环过他的背,抄住他的肩,把他慢慢扶起来,“舅舅……是我……是去病……”
      那蒙着眼睛的感觉让他混乱中莫名的感到怪异的安全……
      也许是如此的遮掩些许淹没了他的羞耻和尴尬。
      “嚓!”一声裂帛,接着那双手用那帛蒙住了他那寒眸子。
      “舅舅……是去病……是你的外甥,是你一生最重要的孩子……呜呜呜,不是吗……舅舅……”霍去病跪在他榻里,慢慢系着那帘帐条,酸酸的抽泣……
      “……”眼泪透过那淡青色的锦帛落下来……
      “舅舅,你要我的命,我绝不苟活……反正我也不想着什么父精母血,我只都还给舅舅就是了。这辈子不求了,去修下辈子也是一样的……舅舅……”
      他看到舅舅的眼泪滑到腮边,重重的咬着下唇,下唇边的淤紫是他昨晚的吻痕,卫青要摘去那蒙眼的锦帛,他一把按住,“好好好,去病又说错了!可舅舅……你为什么不下手……我做这悖天逆德的恶事,你为什么不……我是你的去病,是吗……舅舅……你不舍得……舅舅,因为我是你的……”
      他的眼泪湿了霍去病的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听不得霍去病的哭声,听不得他的讨饶,哪怕是矫情出的道理,从他那么小,一直到如今……他的心在极度的羞耻中仍然有些软了……
      “舅舅……说到底,去病是你的,去病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什么都可以,你要怎样也随意……舅舅……我是你的……就比如舅舅你想现在也把我……我二话没有,侍奉舅舅枕席……”
      他蒙住的冰凉脸颊有些发烫了。那舒缓的眉关渐渐蹙在一起了……
      “真的!!”他是故意僵住卫青,他了解舅舅,“舅舅现在要吗?!”他说着就腾出手来两把褪了外氅里衣,赤裸裸的搂住卫青。
      “……”卫青要疯了,这混蛋!!混蛋!!“你……你还不知死……”
      他搂着卫青,嘴角压着笑,“舅舅,你会说话啦……舅舅……”
      “……”
      舅舅的脉他又按住了,火眸子诡秘的一眯,如果他舅舅此刻看着他,一定又要感叹他是天子的门生了。
      “舅舅,去病不在乎那里面写的什么,也不在乎那小鱼从什么地方来的,可去病在乎……”他全揽住卫青,往怀里锁,把头枕在舅舅的颈后,滚热的脸颊。
      蒙着眼睛,卫青不知为什么,并不想挣了,他累了,霍去病昨夜带醉行事,那样的折腾,没要了他的命,也不知是天怜还是天遣……他有些迷糊的要睡了似的……
      “去病原来想,舅舅是我的,如今去病只在乎……我是舅舅的……是吗舅舅……是唯一的……”他明显觉得怀中的卫青身上放松下来,头无力的也靠在他肩窝里,呼吸匀净了……
      霍去病心里内疚的酸楚,轻轻搂着他,挨蹭他,他也不曾醒来,那淡青色锦帛下,应该是那双澄澈温存的寒眸子……他还想悄悄的吻他,但他不敢,只是这样轻轻的挨蹭他……让他尽量靠得舒服……
      他没有叫醒卫青,也没有穿好衣服,这么赤裸的暖着卫青。他舅舅寒疾多年,喜欢睡暖,而从昨夜到方才一直都是一身的冷汗,里衣湿凉的贴着他,冰得他只是咳,也无心叫人换衣服。霍去病身上从来是滚烫的,连卫青汗透的里衣都暖热了,卫青竟越睡越沉全瘫在他怀里。
      霍去病刚才摸到他里衣的湿冷,看他真的睡沉了,慢慢褪了他的外氅里衣。那鲜艳的红色鲤鱼锦囊……霍去病撇撇嘴,仍给他掖在枕下。再看那胳膊、肩膀、大腿到处是他昨晚用强攥出的乌紫的指印,全身都落满红红紫紫的吻痕。霍去病身上更烫了,又恐他醒来又要发作,扔了那些湿冷的衣裳,从榻里拽过柔软的单子,往卫青身上一裹,又搂好他。
      去了那湿寒的里衣,裹了干柔的单子,卫青身上暖得更快,他睡越发沉了……霍去病觉得自己裸着更容易暖他,便更不穿衣,就那么赤裸裸的揽着他,悄悄靠上枕头歪着,盖好背子,暖暖的搂着他。昨夜睡得也太狼狈,现在睡……
      他偷偷的抿着舅舅的耳轮,心里忽然怀疑舅舅是不是天马投胎啊?舅舅的反应就像一匹惊马,蒙上眼睛,温存半晌竟然睡过去了……呵呵……舅舅……去病真的好喜欢你啊……
      “骠骑将军干什去了?”
      “就在大帐里吧……”
      “怎么还没出来,天都要黑了,要不要叫一声?”
      “谁敢去叫?!等着他叫咱们吧……”
      ……
      “老臣给陛下用一些大黄、黄连吧,陛下原本的体质偏热,进补过多了,内火大,所以才高热不退。”
      “……”刘彻烧得身上酸痛,越发后悔不该和那混蛋个小伙子斗气儿,大黄……要拉了吧……没办法啊,“恩,那就用吧……”
      “日间骠骑将军也是内火大,老臣也一并给将军用了大黄、黄连。”
      “呵呵。”刘彻笑了,多用些,那小子拉一拉没关系,呵呵。“在哪里见了骠骑将军?”
      “在大将军营里。”
      春陀忙冲老太医摆手。
      “春陀……”刘彻瞥了一眼。
      “奴卑该死。”春陀一看漏了,忙跪下。
      “大将军怎么了?”
      “将军……”
      “说啊。”
      “大将军脉上沉闷,不知淤了什么气,心血一时不能归窍,也有风寒内热,想是要调理一段时间。老臣已经给将军开了方子,骠骑将军似是去探病的,老臣嘱咐了骠骑将军让他照顾大将军。”
      “……”刘彻没说话,生什么气?大概是数落霍去病了,哪里用生这么大的气,仲卿你也忒认真了,朕不怪他,你气躺下怎么好,“脉案呢?”
      “老臣已经承到内廷。”
      “春陀,拿来朕看看。”
      “诺。”
      ……
      “……”黑眼眸凝了片刻,“怎么?还不轻呢……”要说却又没再往下说……
      春陀和太医都看不出他什么意思。
      只看他摇摇头,慢慢靠到枕上,“咳咳咳……”他也一串咳,“煎药吧……”
      “诺。”
      “传皇后,朕想喝她做的红豆粥……”
      “诺。”
      “传旨,骠骑将军演六艺之射,从骠侯赵破奴到外五郡传旨,赐浑邪王、休屠王春来长安勤王。”
      “诺。”
      “三日后朝议,开春勤王礼乐。”
      “诺。”
      “免大将军朝议。”
      “诺。”
      “大将军的脉案方子每日承过来朕看,不许和他说朕看了。”
      “老臣遵旨。”
      “呼……”刘彻长出了口气,“不用跟他说朕病了……”
      “?”春陀愣了一下儿。
      “不用跟他说朕病了……”刘彻又说了一遍,侧过身去,“皇后的红豆粥要亲手熬的。三日后朝议,骠骑将军一定要来。朕有话和他说。”
      “诺。”
      “你去大将军营,看骠骑将军在不在,若不在,就说,朕的话,让他就在大将军营中伺候……”
      老太医领了旨。
      “骠骑将军的大黄也不要断,他是该多多的泻泻火,这混蛋……”难不成他竟敢……他不想活了……那配的方子里怎么还有什么甘草白药金银花的……刘彻翻了两回身,还是开了口,“春陀,传太医。”
      “??”不是刚让人家去了,又……“诺。”
      ……
      “朕问你,大将军咳血了?”
      “呃……是心血不能归窍,不是咳的,是干呕出来的,陛下放心。并不是肺上的事情,气顺了就好得多。”
      “怪不得用了白药……”刘彻靠着看方子,喃喃自语。
      “……”老太医埋头瞥了一下眼睛,这白药,陛下你自己做得你还琢磨哪般,是忌惮老臣说出去,也不用避讳这个了吧,十年总有了吧,我的陛下。
      “退下吧……”
      “诺。”
      “陛下,皇后给您端红豆粥来了。”
      “请皇后。”
      “太子也来给陛下问安。”
      “呵呵,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汉武/刘卫/霍卫 黑·寒·火 番外/霍卫 不信天(五)御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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