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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血洗 ...

  •   那伙黑衣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吓了一跳,原本半包围的阵形一下子乱了,像狼群遇上了惊雷,无双乘机拉着太平突出重围。

      薛绍策马而来,弯腰抄起太平,小心让她坐好。“殿下,臣无状了!”薛绍在她耳边说,淡雅的青木香随着他的体温飘散开来,“事急从权!”他想反正是姨表兄妹,即使事后皇帝查问起来大约也是不要紧的。本来父母就有这个意思,让他多亲近这个小表妹。他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但同时也觉得这个主意太荒唐,即使家门有些没落也不至于想出这样的主意,且不说二圣未必看得上,这位公主表妹也太过幼小,谁知道以后漫长的岁月又会发生什么。可身前的太平因为他的贴近,一下子绷紧了脊背。

      呵,果然啊,薛绍勾起嘴角嘲讽的笑了,公主殿下不愿意和他亲近,古来尚主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根本是他的父母想多了。

      有几个黑衣人不知死活地还拦在马前,狐假虎威地挥舞着钢刀。威吓道:“别他妈多管闲事!识相的快把那女孩子放下来!”说着一把匕首凌空掷了过来,带着呼呼的风声,端的凶险无比。

      薛绍压着太平矮身让过,刚到擦着头呼啸而过,“好贼子!你们做什么的?!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当街劫掠人口!城阳公主府的人你们也敢动!”他怒不可遏地呵斥。

      那掌柜辨认半晌,才丢下钢刀,喝退众人,大剌剌地对薛绍拱手,“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蓝田公子!哎呀呀,误会误会!真是小的们有眼无珠!该打该打!”说着装腔作势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声音响亮,却不见有什么指印,可见是平时油滑惯了的。只见他贼眼溜溜又瞄上了太平,“刚才听您管这位小娘子叫妹妹,莫非是您府上的宝眷?没听说您有个妹妹啊!”狡猾如狐的眼睛贼溜溜的窥视着,似乎在寻找薛绍面上的某些破绽。

      薛绍眼神一凛,“怎么,某的远房堂妹上京还要向你们这些喽啰报备不成?!识相的赶紧让路!要不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可这人显然贼心不死,“那怎么能证明这位小娘子是您妹妹?您可不要为了一时的意气用事,管了不该管的闲事,要知道我们的东家也不是您能随意招惹的人物。”话说到最后,已经明显带着威胁的语气。

      果然是有靠山的,才有恃无恐。太平在记忆里搜索起了长安几家顶级权贵的名字,比城阳公主更势大的,怕也没几家,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无非太祖的几个年纪较小的儿女,当今皇帝的叔叔辈……

      还没等太平掰手指头算完,身后的薛绍又是一声低呵:“鼠辈让路!别让我说第三次!”随着他的话音,想起的还有盔甲兵器冰冷整齐的撞击声,巷口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一大群浑身甲胄的金吾卫,步伐整齐,盔甲雪亮,脚步铿锵,锋利的长矛直指那帮黑衣人。

      贼眉鼠眼的掌柜这一惊可吃的非同小可,没想到略显没落的薛家如今还能调动皇城禁军。再一想不由害怕起来,城阳公主再怎么说都是太宗的嫡女、今上的亲妹妹,正经的金枝玉叶。他这么一想不由一激灵,连忙招呼同伴:“是金吾卫!快走快走!”黑衣歹徒们哪里见过这阵仗,早已在金吾卫的肃杀冷厉的气势下吓瘫了,哆哆嗦嗦丢下手里的兵器往外跑,可是那里还跑得了,金吾卫像收割麦子了一样迅速收割了这些人,雷霆万钧血肉飞溅,只留下当场尿了裤子的掌柜。后来只听说他当时抖了一裤子青色的尿,据说是胆吓破的关系。

      在场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寂,谁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吓了一跳。满地横流的鲜血和腥臊气逼得薛绍的青玉骢打着响鼻连连后退,差点把发呆的太平给摔下来。薛绍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衣服把她扯回来,看她对着满地的残肢血腥发呆,以为她是害怕了,便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殿下别怕!”他安慰道,“都没事了!”干燥温暖的掌心透着坚定的力量,一股股传来让人心安的热度。太平一下子鼻子就酸了,心中满满的都是陈年的哀痛和苦涩。
      自君别后,无从言说。

      那一年在冰冷黑暗的诏狱,他也是这样,长身玉立,疏朗如玉树扶苏,身穿一袭斑驳染血的白色长衫,勾勒出高大清绝的骨架,眼眸明澈如黑曜石,等身的长发如瀑布披散了一身,眉宇间有一点深沉的忧郁。尽管一身狼狈,但站在黑暗阴寒的牢狱中,却仍然像终南山中一杆苍翠的竹。她想那临死弹奏广陵散的嵇康,三千送行的太学生痛哭不已,那人是不是也像他这般,因为那奇绝的风骨,才成就了广陵散的千古绝唱。

      他用骨节分明的修长微冷的双手缓缓擦去她的眼泪。她记得把双手拂过竹林七贤们雍雅的琴弦,点染过八百里秦川雄奇的山水,而现在却沾满了发黑的血迹。被酷刑所折磨的,他自己的血。太平的眼睛突然被他捂住了,蝶翅般的睫毛在他手心里急速扇动,忽然就流下泪来。她听见他声音清越,像终南山中的泠泠冷泉:“别怕,有我在这儿,谁也不会伤害你……”然后就把她拿来的那杯毒酒一饮而尽。从容就像在赴一场长安春日的盛宴。

      她竟然都没有时间和他告别。

      言犹在耳,可那是多么绝望的的一场别离。一别之后,生死不见。

      那时候母亲即将登基,长安城中风声鹤唳,到处都是阴谋和告密。他们只觉得她这个有李家血统的驸马不好,悄悄张罗着要给她另外找一个姓武的,于是就借着薛家大哥造反的由头,想把薛绍一并在诏狱里折腾死。当初母亲和官员们商定的是杖毙,她实在不忍心,于是送去一杯毒酒。

      她所爱的呀,与其毁于旁人之手,还不如她亲自毁掉,玉石俱焚。她从小的性格里就有一种同归于尽的狠绝,像一种凄艳而有毒的花朵,开在命运横无际涯的绝壁上。

      她知道他清绝的风骨,惊世的才情,长安城千年无双的风流,一旦失去就不会再有……

      所以她选择永不忘记。

      金吾卫们忽然急速后退,像退潮的大海,有阵阵铃声远远过来,悠然清脆,像远山的一点轻响。人为之声音先到。

      “呵,原来在这……我说表弟,现在可以把妹妹还给我了么?大明宫都快被翻过来了!”一个慵懒戏谑的声音传入耳朵,有一冲绵长的长安腔调,带着风中阵阵瑞脑的香气,混合着血腥,变成了一种奇异芳香的味道,刺激着的人的感官。

      太平连忙拉下薛绍捂住她眼睛的大手,满地的血色里站着一辆四马并排的华丽车辇,四角挂着错金的青铜风铃,车身装饰盘旋的丹凤图案,散发着异国昂贵的香气。

      它稳稳地停在血泊之中,四匹马黄金的蹄铁和当卢,白得没有一丝杂色,像修罗血海上升起一座金碧辉煌的神仙楼阁。就是这样一辆车,似乎是长安的一个传奇,在上元节的时候,有人悄悄伸头进去观望了一下,沾上的香气居然经月不散。那还是在微服私访的时候,马匹没有这么多,也没有丹凤装饰,看起来就像城中哪位高门显贵到处闲游。举凡春日宴、庙会、灯节,几乎都能看到这辆马车的影子。

      随着清脆的击掌声,车子重重用金线连成的翠竹帘栊轻巧地卷起,露出一身白衣玄冠的李贤,望之飘然若仙,黑发与雪白的衣袍纠缠,佩玉琳琅,赤足踏着一双南朝的高齿木屐。看上去像是在一场子虚玉宫的神仙盛宴中被人打断,匆匆出来,还没有退去一身酒醉的慵懒和悠闲。

      “二哥!你怎么来了!”

      “见过雍王殿下!”薛绍立刻行礼道。

      李贤不责备也不询问,只是用无所谓的口吻对马上的薛绍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不论你是故意带太平出宫,还是碰巧在街上遇见……反正人已经找到了,只要她现在跟我回宫去,我们大家什么事也没有,要不然姑姑姑父可就不大好了!”

      “雍王殿下误会了,我评没有拐带公主的意思……”薛绍尴尬地说。

      “你没有,未必旁的人没有。又或者通过你来达到目的。你母亲应该教过你,皇家的事从来都不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不用师傅再给你讲一遍吧。毕竟你做过李忠的伴读。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这个总明白吧?”李贤依然保持着那种悠闲但不信仍的腔调,让薛绍有点气闷有说不出话来。那是一段不光彩的过往,在王皇后得势的一段时间内,薛绍曾经短暂地做过吴王忠的伴读。虽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而且成年后也无人提起,还是成为他不光彩的黑历史。在他发愣的空当只见李贤对太平伸出手来,宽大的广袖飘拂着,“来吧,妹妹!”

      太平连忙扭着身子溜下马来,临走还不忘看薛绍一眼,抿抿嘴,又向哥哥的方向跑去。不是所有的恋战,都可以毫无顾地逗留。有时候远离,才是更深沉的祝福。

      马车里,太平靠着李贤坐着,两手规矩地交握在膝盖上。李贤眯着眼睛看窗外的街景,阳光斑驳的照在他丰神如玉的脸上,相比薛绍的秋天一样的深沉温雅如春夜的气质,他是另一种风雅中蕴含的凌厉。此时他饶有兴味地勾着嘴角,看街上两户娶亲的人家争道,好像全然不在乎妹妹出宫的始末。

      “哥哥,真的不关薛绍的事,是我……”太平祈求地看着他,艰难地开口,“我自作主张出宫,为的是查清吐蕃使者和宫里的谁私通消息。”

      “你说什么,我并没有怀疑的意思,谁教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小鬼大呢!”李贤漫不经心地说,“只是我相信又有什么用?你应该想想怎么应付盛怒的父亲和母亲。我刚刚说大明宫都快翻过来了,可不是吓唬你们的。”

      果不其然,当他们匆匆赶回大明宫太平寝宫的时候,当真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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