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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誓言(中) ...

  •   四、

      在敖跃要的池子终于修好时,他也终于长了一圈。蒋沄把他拽到自己手边逗了一会儿笑着说:“终于不是只长肉不长个儿了。”在敖跃要咬他的时候,摸着他的下巴叹气:“总算有个长大的。”

      敖跃听着眼睛里有点不敢置信,他现在精神传音已经使用得很熟练了,这时在蒋沄的心里不断地说:“什么意思,你是说以前你都没养活过吗?难道养我就是试试能不能养活?”

      蒋沄本来只是想逗逗他,但看他这个鳞都炸起来的样子,还是安抚地说:“养别人可以试,养你怎么试,到底是真龙。”

      敖跃听了心里还是很不痛快,不由困难地挣扎开他的手,转过身用尾巴对着他,当蒋沄想把手伸过来摸摸他的背安抚他的时候,他就用尾巴抽抽他,他现在长大了一圈,抽一下还是挺痛。蒋沄只得又好笑又好气地放弃,转身从另外一面抽出一本来书来看。见蒋沄不理他了,敖跃又熬不住了,转过头来把头搁在他手腕上干扰他。他现在的头就像个小猫的头一样大,往他手腕上一搁,立刻就沉了不少,

      蒋沄正和他闹,突然一个地府各殿之间的通信官从外面跑了进来,有点惊恐地说:“上,上面下令,要,要五殿阎王去,去历劫!”

      听到他这么一说,连蒋沄都不由站了起来,被他这么突然一站,原本在他手腕上滚来滚去的龙头就突然掉到了桌子上嗑到了下巴,发出了咚的一声。蒋沄这才想到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家伙,而且他一向没有向外宣传自己身边有条龙的事情,这时突然被撞破,再加上五殿阎王的事情,让他脑子里突然空白了一下。

      而听到这么一声,通信官也不由看过去,只见一道影闪到了蒋沄的身后,他眼前一花竟也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茫然地皱了下眉,心中因为五殿阎王引起的惊慌也压了下去,有点好奇地问:“大人,您这是又养了什么。”

      知道他确实没有看到敖跃,蒋沄也没有吱声,只是笑了一下:“还没养成,看不出来,等养起来再说。”

      通信官也就点点头,蒋阎王养不活东西也是有了名的,到底那么个出身,其实他们做下属的心里也难免腹诽,但他面上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了声失礼,便也退了出去。

      蒋沄是接了大阎王齐慎的位子,这是由天帝公布上下九天的事情,他的接位的正统性倒没有什么可置疑的,大家置疑的是,为什么是他。他自然也明白,对他人的置疑也从来没有多说过一句话,习惯性一笑置之,他背后有的是整人的法子,何必在面前计人烦。

      但是齐阎王去历劫这件事还是让蒋沄吃了一惊,天帝怎么舍的?齐阎王是地府正统的管理人,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就是地府的象征,尽管他心善,对许多生前有怨有冤的人不免手轻,但正是慈悲才是天地的象征,这样一个地位,天帝为什么让他去历劫?

      蒋沄神色阴沉地盯着大殿的大门,感受到他心情不对,敖跃都老实了下来,乖乖地趴在他背上。方才他看到通信官突然闯进来,不知为什么,就是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见外人,他立刻就扒住了蒋沄的衣服,躲到了他的身后,此时挂在他背上,听到他的呼吸声,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点困,不由打了个哈欠慢慢地扒着他睡了过去。等蒋沄收拾好心情觉得应该把他拽出来的时候,却感受到他趴在自己背上均匀的呼吸。

      把他慢慢地从自己背上弄了下来,敖跃一到他怀里,立刻就盘成了一个团,其实他也知道,敖跃这么久以来喜欢缠在他身上,是贪他身上的灵气,他受了封印了影响,想长却长不开,不得不借助别人的灵力推动体能的灵力运转,也是极为难过的事情。蒋沄知道他不容易,虽然总是逗他,却也从来随着他。

      想到他看上的那个池子已经竣工了,他抱着这个团成一团的龙,放到他最喜欢的那架床上,动用法术轻巧无声地他们一起送到了水池中。他和敖跃有着契约在身,尽管敖跃还睡着,但一到了这架充满灵力的床上,那种从心底而出的喜悦还是通过契约传到了蒋沄的心中。蒋沄含笑看着他进入水中,舒服地团得更紧了些,才转身向外走去。

      齐慎要去历劫,必然要从十殿阎王那里进入轮回,他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

      薛阎王看到蒋沄的时候内心还是微吃了一惊,他以为这个家伙其实是个冷血的人,没想到还有点同袍之情。不过可惜的是,他来的有点晚,齐慎已经下了轮回。

      蒋沄听到齐阎王已然去历劫,不由皱了下眉,然而见薛阎王处事不惊的态度,他却有些犹豫能不能问。

      不知道为什么,薛阎王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就觉得很有趣,但他依旧八风不动地看他:“有什么事就直说,大家都是同僚。”

      蒋沄抬头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齐大人,到底为什么会被天帝发落至此。”先是被一个下属夺了权,又要派去历劫。就算有天下真气相护,历劫这种事,谁碰上也要去半条命。

      薛阎王觉得站了一会儿挺累的,便找了个凳子坐下,示意蒋沄随意,才挥挥手道:“天帝觉得他性子软,不适合这职位而已,大家想太多了,你也是。”说罢想了想又道,“何况情劫嘛,谁不历一下。”而听到情劫这两个字,蒋沄更是呆了一会儿。薛阎王好好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表情,才问:“不喝个茶?”

      蒋沄拱拱手表示不敢多叨扰,公务还多,便离开向来路去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他的大殿,而是沿着三徒河走了几个来回,路上夺衣婆和悬衣翁远远地看了半晌,甚至不由跑去二殿阎王里说小话,楚江殿历阎王听了想了想,大约也知道是什么事,就笑着挥挥手:“让他去走,走几圈就回去了。”等送走了这二人,历阎王忍不住笑着摇头:“真是新上任的,虽然手段是好了些,还是嫩。”想了想,又叹气,“总比齐慎那个包子般的心好点,这个蒋阎王上来,我的工作可是少多了。”

      这时他桌子下面卞阎王爬出来,一脸吓坏了的表情。历阎王支着头俯视他笑:“你躲什么?”

      卞阎王不好意思地说:“我那个,这个点不在自己的殿里忙公务,跑到你这儿来玩,怕连累了你也被说。”

      历阎王笑着叹气,把他拖起来:“你们呀,都是想太多。”

      然而蒋沄确实是嫩,他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但一直对自己所处的这个位置有点心虚。他原本不过就是一个随地府阴气而生,自生便在寒衣地狱看管生前伤人做恶者,后来齐阎王看中他,把他调到一殿去帮忙问事。他一直觉得,善恶自有报,人若犯了错,即进了地府,孽镜台前一站,便自知下场如何。既然做了,又有什么可怜的。没想到齐大人每次听到世上人哭诉各种不得已都感动身受,时常重者判轻,轻者判无,略有冤情,便舍个阎王令可以让对方回去报仇,他在旁边看都看不住。

      大约若不是这样,天帝也不会把他调到这里。

      只是比他位置高,出身好的鬼差多了去了,何必是他?

      坐到殿的位置上,他才觉得判定一个人生前的功过是非,实在是太难。他也想怜惜,然而有些人死不知悔改,真是让人生气。他也想像齐大人那样,做一个温和的阎王,即使入了地府,也有我不入地狱谁入的气魄。

      然而他怎么比的上齐大人,他连个地府里的小妖都养不活。哪像齐大人当初,虽然性子软了些,但到底也能代表天地间在地府的正气。

      无以正气,怎能感化世人?世世轮回,若不在第一殿就明白生之悲苦,生之喜乐,怎能在下一世时有所进益?

      他在三徒河前站够了,终于还是转身向他的大殿走去,无论世间发生什么事,来的魂魄和桌上的公务是永远不会少的。他在其位总要司其职,除兢兢业业外,别无他法。

      六、

      没想到齐慎这一劫历得并不顺,回来的时候形容枯槁,简直像是元气大伤。这下十殿阎王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不过历个劫,谁回来也只是听说被劈得伤筋动骨,却没想到会有身体无恙而心如死灰一般。但这轮回一事却在第十殿,只能去问薛阎王。

      面对各殿亲来,迟疑了许久的薛阎王还是把这件事三言两语地讲清,听到这么个经过,几个和齐慎交好的阎王都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薛阎王看着垂头不语的蒋沄,突然问:“不知秦广殿有何想法?”见他一惊抬头,难得满脸迷茫,甚至有些惊慌的样子,薛阎王又好心地解释:“你是第一殿,原本这些生死之事,就应该先从你那一殿开始定夺。”

      可是他其实并不知道如何才是最好的定夺。蒋沄苦笑了一下,定定神道:“这件事,既然是天帝之意,为何不再问问天帝?”

      薛阎王暗自点头,其实他是这么个意思,但是通讯官还没从天帝那里带消息回来,他倒还是想听听各殿的意思。但这个意思总不能向蒋沄说,否则他肯定又要推托。天帝上次传来的意思,是让蒋沄多拿主意,好好培养,只是这个阎王面上看着八风不动,心里其实自信不足。他想着便笑了一下:“这件事本就是天帝直接传给地府自办,何况齐阎王也是我们的人,就算天帝有什么意思,我们自己也要有个主意,而且天帝信任你,委你做一殿,这事你就可以定。”

      想来今天不表达,大概是走不了,看着自己昔日的上级,蒋沄到底还是觉得不忍,他迟疑着说:“虽说是历劫,但劫在人心,只要齐大人有了这个经历,未必一定要记得这件事,不若……”他说着抬头看向薛阎王,“给他一碗孟婆汤。”

      他话才落,天帝的通讯官就带着天帝的旨意走进殿来,四下看看,笑着打了个招呼:“各殿都在,既然在,那就一起听一下吧。天帝的意思是,一碗孟婆汤。”

      几殿阎王听了齐齐转头去看蒋沄,蒋沄面上只是笑笑,心里却泛起了波澜,而通讯官不明所以,左右看看,最后还是去看薛阎王,却见他和其它几殿阎王一起松了口气的样子。

      最终还是历阎王笑着拍拍蒋沄的肩:“还是比肃行靠得住,要是他,他可不舍得给你们谁一碗孟婆汤。”他刚说完,卞阎王就踩了他一脚,他转头看去,果然就见蒋沄面色都退得有些惨白,虽然仍撑着他惯常的笑容,但看上去却有点渗人。他这时左右看看,大家都四下看着,就不肯看他。

      他想再说一句,未想到蒋沄已然做个揖:“殿中还有许多事,我就先告辞了。”

      大家看着他的背影,一人白了历阎王一眼。

      八

      许多许多年后,历阎王找薛阎王喝酒时说:“可惜啊,再也看不到蒋沄那个时候的各种表情了,其实还是那时更有趣。现在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时时其实无论哪一殿,都不太想让蒋沄心里还存着这么解不开的疙瘩。尤其当时蒋沄上任才不过百年,在一群地府老怪的眼中简直嫩得可以滴水。只是如何破除这个问题,大家还真是有点束手无策,这么看上去温和的人,其实就像是圆滚滚的石头,完全没有破解之法。

      蒋沄回到他的大殿后竟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也知道二殿阎王不是故意那么说,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还有些赞赏的意味在里面,但是蒋沄自己想不通。他总觉得大概是自己心太硬,所以才把一殿这样一个首当其冲的位置交给他,却并不是因为他符合整个地府的要求,各殿阎王心中认可的,或者说整个地府认可的一殿阎王并不是他。

      他心中杂乱纷纭,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来回转了几圈,才注意意识到为什么这么空,这么静。

      敖跃呢?

      他心里突然觉得一跳,觉得有点慌张,但很快就想到他已经按着敖跃的要求把后院的那个池子做好了,而且前两天还把他连他喜欢的那架木床一块沉了进去。只是这么多天,敖跃从来没上来过。从来没有从水里浮出来过!

      虽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尤其结了契约之后,如果敖跃出任何事,他都能感受到。可即使明白这一天,他都会在想,人生会不会有意外。

      他这么想着,慢慢向后院走去,那池水平静地一点波纹都不生,他手心里都是冷汗,却连叫都叫不住,只能站在池边,瞪着水面。

      突然水面哗然作声,敖跃从里面翻行而出,他们几天不见,居然又长大一圈,显然这是敖跃挑中这里并且要了那块木头的原因。蒋沄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默不作声,直到敖跃调皮地用尾巴甩了他一身水,他才彻底觉得放松下来,然后慢慢坐到池边。

      看出他大约是心情不好,敖跃便也安静下来,把头搁在池边,虽说安静,其实他小动作也不断,小爪子扒在池壁上,尾巴甩来甩去。蒋沄看他这样子,觉得还是不要让自己的心情影响了他,便伸手摸了摸他背脊上的鳞片。别看敖跃每天哼哼唧唧似乎不喜欢别人碰,但其实这个动作他很受用,就像猫一样。蒋沄猜测其实是这个位置有一个穴位是他用来吸灵气的,所以自己这么一摸,自然而然就把灵气渡给了他。

      敖跃确实心情不错,说是这么几天长大了圈,其实他也只有蒋沄半个人高,而且还是很细瘦。用蒋沄的话来讲就是终于从半个胳膊的长度长到半个身的长度,也确实不容易。这样磨蹭的长法,说起来全是泪。

      蒋沄没话找话一般地说:“你这样是不就要长得快点?什么时候才长成一条大龙?”

      敖跃侧侧头看他,他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所以回话直接在蒋沄的脑海中响起:“应该快吧,有了充沛的灵气,就能补充那个臭道士在我身上留下的缺陷,我最近感觉好多了。不过一但我能够真正成年,其实就会伸缩术,到时候还是可以把自己变成这样。”看蒋沄错愕地看了他一眼,他嘿嘿笑着说:“别装了,其实你就喜欢小动物,你特别喜欢这么小的样子是吧?干嘛不承认呢?”

      蒋沄沉默了一会儿,扯了个笑意:“你说的对,我其实就是不想承认许多事。”

      敖跃看了看他,突然用力从水里跳出来,一跃窜进他怀里,扒住他的衣襟,盘在了他的肩上:“你真是烦,有事为什么不能直说,就像不喜欢我占你的床,你直接说不就好了,为什么总要给我使僵直术。”

      其实你的重点还是讨厌我使用僵直术吧。

      蒋沄无奈地笑了一下,抬手摸他的头。

      然而敖跃接着说:“这里只有你和我了,你也不能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誓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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