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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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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李易峰不喜欢这种冷硬的场面,空气里都夹枪带棒,陈伟霆嘴边那个明灭的烟头以及地上男人脑袋上的鲜血都在看着他,气氛诡异带着奇妙的味道——唯一可以明确的就是李易峰不喜欢这种味道,血腥掺杂烟熏还有包厢里本就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叫人难以愉悦。
“霆哥火气那么大是做什么?不欢迎我我走就好咯。”
陈伟霆手枪夹烟一气呵成,他在烟雾朦胧中瞧着李易峰在对面沙发上口里说走身体却不动,于是整整衣襟也在对面坐下了。
“峰少你胃口也不小,要么不吃一吃就要大的。这段时间你吞掉了双龙多少地盘今晚我们算算清楚。”
李易峰掰着手指头撅起嘴巴想了一阵:“好多啊,我不记得了。算这些干嘛,等我吃完了就根本不需要弄这些有的没的了。”
一截烟灰掉下正落在陈伟霆的西装裤上,黑色的裤子上灰白色的烟灰是洪欣扎在双龙的钉子,硬邦邦的没有感情,尖锐的顶端好肉嗜血,说不定之后还要吸食骨髓直到把所有的一切都吃干抹净骨头渣都不剩下才肯罢休。李易峰在对面注意到那点烟灰忽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峰少,做人见好就收。”
“我还没见好啊,霆哥你都说我胃口大了我不一口气吃成个胖子怎么对得起你。”
房里有具尸体始终是煞风景的事情,阿祥招招手叫来马仔把男人的尸体收拾走,而后又有人拿着抹布拖把来擦拭地面上残留的血迹。枪火热人冰冷,生死一瞬间所以血也就没落下多少,大概在金钱与权力诱惑面前人人都会忘记未来的危机,只求欲望生死就要置之度外。陈伟霆皱眉抽烟,拖把蹭到了他脚底——马仔蹲下身替他擦鞋面上沾到的血迹。李易峰不安稳的换了个坐姿,怎么着都不太舒服,他索性把腿缩到沙发上去,手肘杵着屈起的膝盖托着下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来,陈伟霆与他的视线在半空里相遇,那瞬间各自都惦记起了心里藏的疑问。
陈伟霆大约在思考为何这个实□□完全与相识时的模样背道而驰,面上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时不时还要掉链子丢人现眼,可内里却隐匿的怪兽,獠牙腥臭,是个不可一世的魔王。
而李易峰大约在想陈伟霆几时会朝自己开枪,是这一秒,是下一秒,是告辞的瞬间,是相遇的刹那,是过去还是未来,又或者是他的内心——脑海里千刀万剐,现实的恨意却全埋在了他那颗多情的心里,面对如此对手,李易峰还是很庆幸的,庆幸那个月夜是陈伟霆来救了他,庆幸自己内心的怪兽还没强大到可以无视所有。
可我中意这样表里不一,宛若个被彻底打乱的魔方的李易峰。
还好是这样深情又狠辣的陈伟霆。
“话也说到这步了,该撕破的脸都撕了我也就更彻底点,霆哥,李复究竟是怎么死的。”
故事兜兜转转还是得回到起点。
陈伟霆怀念刚从美国归来甩给他三十万支票的李易峰,怀念在雨夜向他伸出手的李易峰,唯独不大喜欢这个刨根问底追求答案的李易峰。
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答案。
“流弹击中死的。”
大雨,李复从车上下来,陈伟霆在窗后看着这场雨。
筹谋是有许久,哪怕一时的心软也不会改变结果。
李易峰身体前倾,他们二人之间隔着张玻璃茶几,李易峰手指在上面铛铛两下敲,声音清脆没有迟疑。
“霆哥不要说笑了,流弹是巧合,开枪的是你们双龙会出去的也是巧合,最好笑的巧合是你当天在纽约却没有出境记录。”
烟已经燃到尽头,陈伟霆随意的把烟头在茶几上按熄了,他眯起眼睛,右手食指在轻轻磨蹭着左手食指上的青黑色纹身。
“你有答案了何必还来我这里求证。”
“因为我不相信啊。”
多么干脆利落的回答,是悬崖上摇摇欲坠的巨石在突如其来的时刻里忽然坠下来,坠进悬崖下面奔腾的河流中,坠进陈伟霆尚未硬化的心间,沉重却让人异常的窝心。
身体落进大海,飘摇起伏,海水暖得不可思议。
“我叫停了。”
“什么?”
“复爷下车的那分钟我叫停了行动,可计划偏离了,人不为我控制,子弹还是打出去了。”
李易峰摸摸眉毛,他的神色中隐藏的尽是意料之中的心绪。
“那是第二枪,打中了李复的心脏?第一枪呢?”
陈伟霆摇头:“不是我的人,复爷总归是死在我手,计划了很长时间,居然还是如愿了。”
这是自嘲声,李易峰怜悯的看着陈伟霆,觉得自己所思不错,却还是禁不住想去可怜眼前这个如愿以偿又自责难当的大佬。
他的十年该是比别人煎熬许多倍,翻过来煎的是他心尖肉,翻过去煎的是他肉里恨——都长在心里了,就更痛。
“阿栋的死确实不关洪欣的事,但是关不关新竹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毕竟端哥在你们双龙搞出了那么多动静来,为的不也是和我差不多嘛。”
陈伟霆没有兴趣再听李易峰的说辞,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沙发上坐姿非常随性的洪欣大佬。
“凌端到底做了什么阿峰你不用关心,你应该关心一下要怎么把双龙的东西吐出来。”
“吃了也没想过要往外吐。”
“那我的枪也是没长眼的。”
“请便。”
谈话在杀人与火药味中不欢而散,陈伟霆打开房门离开时最后看了一眼李易峰——他在杵着下巴思考,眉头紧皱扁着嘴巴,是个少年的样貌,柔软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仅能看到睫毛翕动的姿态,是看不清样貌的怪兽,柔软却嗜血,可爱却狰狞。
是他喜欢的模样,却不能让他欢喜。
这真是叫人忧伤。
“霆哥慢走。”
“嗯。”
门关上了。
李复已死整整一年,欧阳少恭在陵园门口替李易峰打开车门时想到一年前的自己大约无论如何都不会意料到故事会走形到这个地步,他的筹谋策划都在轨道上偏离了路线,而起因就是他做了个错误的决定:把李易峰从美国带回来顶他上位成了坐馆。
天气很热,李易峰身上的黑色西装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完全不透气,本意是想随便穿件深色短袖就来了,黑脸神压着他强迫他套上了西装,现在可好,热得像上了炒锅!就差没倒油了!
“那么热你非得我穿西装什么意思!你看看把我热得!”
李易峰说着就撩起刘海梗着脖子把额头送到欧阳少恭眼皮底下。
“汗都要流成河了!”
欧阳少恭按着他后脑勺把人推开:“复爷什么身份,你随便穿件衣服就来祭拜道上人要怎么看你。”
“哪儿还有道上的人,吞了双龙的洪欣不就是独一无二的,道上的人嘛。”
欧阳少恭沉默无语的在后面看着李易峰突然加快了脚步,迈开长腿向着陵园深处走了。尹千觞紧随其后,顺势拍了拍欧阳少恭的肩膀。
尹千觞人高步子大,要追上李易峰轻松得很,没有几下就到了李易峰身后去。他俩一前一后朝着里面走,没走出去几步,李易峰忽然停下了,他站在原地看着左手边的过道,尹千觞凑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没想到在过道尽头却看到了个熟悉的人。
“张sir?”
李易峰从包里掏出纸巾掀起额发擦了擦汗水,毒辣的阳光叫他思考的速度都变慢了,静默了好几秒钟才开了口。
“出来的时候去看看大叔拜的是谁,别让他发现了。”
尹千觞见张智尧在墓碑前半蹲着身,双手合十闭目囔囔自语,距离太远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不大明白李易峰为何要好奇这个,可这一年来的相处让尹千觞知道自家大佬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来头的——戴着伪装的面具,底下是青面獠牙。
回过头,李易峰已经朝前走了。
他哪里会是什么可爱的学生仔。
莫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