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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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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把菜端上,王京昀和苗羽佳停止了交流。
王京昀早饿了,大口刨饭。苗羽佳尝了一口菜,味道依然寡淡。
苗羽佳吃得慢,咀嚼半天才添一口。
一顿饭花了不够昨晚看病费用的一半,王京昀付了钱,苗羽佳又将手机递过来。
刚才面对面坐着,苗羽佳总需要将手机先掉个圈,才给他看。这会,他特意站在了她旁边,只要一侧头,就能看清屏幕。
“单车。”
王京昀才想起此行目的,说:“好。”
王京昀跟着苗羽佳走回停车的地方,从后窗觑了一眼,座位已回到原来的状态,他的单车显然不在车里。
苗羽佳没有急着开车门,手机侧过给他看。
“在我家。”
“……”
王京昀只好坐上了车。
苗羽佳没有开音乐和收音。也许是沉默太压抑,或者车开得很慢,容易让人耗尽耐心等待,苗羽佳把停稳在她家楼下的时候,发现王京昀睡着了。
王京昀双手抱在胸前,头稍稍歪向窗户,车开前他稍微后调了座位,两条腿微张,形成一个棱形。他眉头微皱,嘴唇紧抿,像睡前还有什么糟心事,只是囫囵一睡,随时要醒来。
职业的关系,王京昀的皮肤看上去比一般男人的要粗糙、皮实,但干净。这种黑不溜秋的粗糙在苗羽佳眼里平添了几分原始的阳刚,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性感。
路灯遥远,男人的侧影变成了一副黑色的剪影,色彩单调,但线条有张力。
想起他略带猩红的眼,苗羽佳猜他单纯只是累着了。
王京昀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当然,那是他的电话。
他肩膀颤了颤,带着初醒的片刻懵然,抹了一把脸。苗羽佳缓缓从手机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
吴阳的电话,王京昀接起。
“昀哥,今晚还回来么?”
“回,不回住哪。”
“还以为你回家了呢,”吴阳说,声音有些兴奋,“回来方便带几盒炒粉呗,有人请客。”
换做平时,王京昀一定会问他又是哪个倒霉蛋打牌输了。这回,他只是简单应过:“行。”
王京昀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裤兜。手机放右边,他欠身时,上身斜向苗羽佳,她手臂处似乎感受到微妙的气流压迫。
看了一眼窗外,前面停着一辆捷豹,旁边一排行道树,路边没有行人。王京昀不知道这是哪个小区。
“对不起,”王京昀转头跟她说,“刚才睡着了……”
“单车在楼上。”
苗羽佳的表情隐匿在昏暗中,简简单单五个字,猜不出语气,王京昀不知道她是不是恼了。
屏幕上时间22:17,看样子他睡了快一个半小时。
“……太晚了,我改天再来拿吧。”
听他这么一说,大概是忌讳深夜到一个女人家,也有告别的意思,苗羽佳忽然觉得自己莽撞了,从一开始就是。
她只好点点头。
可惜苗羽佳只猜对了三分之一。
王京昀说:“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苗羽佳又点头。
王京昀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苗羽佳也锁了车出来,和他隔了一个车身。
“你上去吧。”
还是点头。
但凡一个女人开始默言,只会点头应对,那代表她真恼了。
可这条经验没法用在苗羽佳身上。
王京昀默然叹气,扭头向前走。
小区很安静,听不见大马路的车声,走道边不少好车。
王京昀人高腿长,步子也大,没多久走出几十米,身后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在静夜里有点瘆人。
脚步声急促,朝他逼近,那是平日里几乎听不到的高跟鞋声音,王京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谁。他倏然站定,豁然回首。
那个身影几乎扑到他身上,王京昀机警地扯开了。
触手是一段柔软冰凉的手臂,与他自己的截然不同,王京昀很快松手。
被他一捏一拽,苗羽佳险些站不稳,她喘着气,蹙眉看着他。
见是她,王京昀又喜又窘,耳根都热了:“是你啊……”
苗羽佳瞪了他一眼,飞快打字。
“走反了。”
“……”
王京昀亦步亦趋跟着苗羽佳,往相反方向走,拐了一个弯,看到传说中的大门。
王京昀停步,“到这就可以了。”
苗羽佳看他的眼神带着狐疑。
“懂路回去?”
“……懂,”王京昀说,“不懂不还有导航。”
苗羽佳若有所思看着他。
王京昀把自己手机递给她:“你号码,留一下。”
黑色机壳边框斑斑驳驳,一看就知年岁已久,而握手机的那只手——确切说苗羽佳只能看到他虎口周围和拇指,印着几处条形的疤痕,没比机身完好多少。
苗羽佳接过输入自己的号码。
王京昀走出宽阔的铁艺大门,回头往上看。
逸翠园,他听说过这个小区,因为房价高,他们家买房时候直接将之叉进不考虑名单。
王京昀下了公车,走到单位附近的夜市街。
红色雨篷下支起一口煤气锅,旁边摆上一张陈列食材的桌子,就成一个摊位。用单位那群人的话说,地沟油的味道永远比食堂的好。
在油烟滚滚和炒粉的滋啦声里等了一会,王京昀拎着几盒炒粉离开。
单位宿舍住的基本都是单身汉,这会儿楼前操场上有个人在翻重型轮胎,咿呀咿呀地呐喊着,一脸汗在灯光下亮油油的。不用问,这肯定是今晚的倒霉蛋。旁边稀拉站了几
个围观起哄的,清一色的黑衣服。
像一下子从文明时代掉回原始社会,那边是女人细腻的肌肤和花香,这儿是男人野蛮的体魄和汗味。
*
苗羽佳在书架前擦着头发,目光在一排排五颜六色的书脊上来回。
她的书以花艺居多,偶尔夹着一两本心理学和手语的。
手指刚按上一本,客厅便传来清脆的短信音。
除了骚扰电话和银行客服,基本没人会打电话给她。APP通知设了静音,只有短信提示声还开着。别人找她都用微信,急事便短信,再着急就响她手机,等她挂掉,自然能看到信息。
苗羽佳顺手将书抽走,走过去路上又听到一声响。
她把书随意放到茶几,拿起手机。
同一个陌生号码,两条短信。
“睡了么?我回到了。”
“王京昀。”
移动端社交和即时通讯软件越来越多,用短信联系的人少了。
号码跟她的同一个运营商,也不知道套餐有没包短信。
毛巾盖在头上,苗羽佳擦了擦,用毛巾卷着头发,又拧了拧。
通讯录里除了她妈妈,其他人都存了真名。王京昀的号码正好又在倒数第一个,幸好通讯录不长。
苗羽佳回复:准备。
苗羽佳想起他带伤疤的手,猜不准他是用左手还是右手打字,或者两只。
思绪没跑多远,手机又响一声。
王京昀:那晚安。
苗羽佳直接退出了界面。
书本封面的词变成遥远的概念,苗羽佳目光回到手机,点开了微博。
朋友分组里面第一条便是童灵昨天的微博,评论已经有几十个——
“手机在公车上被偷了!!!”
配图是一个暴漫的表情。
苗羽佳:节哀。
短短两个字,淹没在评论大海里。
可童灵很快将它捞起来——
“没良心!哼!”
苗羽佳:“想请你吃饭,但是你的预约号满了。”
童灵:“约我吃饭从来不用排号!”
女人在逛街和吃饭两件事上很容易一拍即合。
口腔科不用上晚班,苗羽佳把车停到医院停车场,等童灵下班。
童灵是她来储州后第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
童灵之前在外地,男友徐朗就住在苗羽佳楼上。童灵第一次来过夜,没有带电吹风,便用微信搜附近的人,苗羽佳是离她最近的同性。
苗羽佳给童灵的第一印象很白,很美。她披着发,却不凌乱,休闲衬衫没有明显褶皱,只是表情淡淡,让人感到疏远。
当然了,不是谁都能像她童灵一样自来熟。
童灵接过电吹风,道了谢。苗羽佳什么也没说,只是摆摆手,童灵来还东西时,她也是这般。
这倒叫童灵不好意思了。
大概过了半年,童灵没想到在市一医院接待的第一个病人便是苗羽佳。
那晚之后,她们并无联系,只是没删掉对方。
童灵有些激动,扯下口罩,露出整张脸:“嘿,你还记得我么,好久以前向你借过一次电吹风的。”
苗羽佳盯着她愣了许久,才默然点头。
如果有第二次机会,童灵宁愿装作不记得她。
熟识之后,童灵曾偷偷问过严采霜,苗羽佳为什么说不了话。
“生过病,声带坏了,”严采霜语气笃定,“她告诉我的。”
童灵才知道不小心闯入了一片禁地。
苗羽佳来看的是阻生牙,她张开嘴,哑巴的秘密随之展露无遗。
童灵看到了一段残舌,截口鲜红,长度不到正常的一半。
像上帝随意捏成丢进嘴里的一小块红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