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苏子叶寻雪

52、雪忆·作画

　　正如我对娜莎所说，一年将尽的时候，康熙招十四回京，等他出现在公主府的时候，漫天飘着鹅毛般的大雪，一身朝服的十四站在雪中，停留了片刻，虽然已经褪下一身戎装，却还是掩不住这几年征战沙场留下的沧桑。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是在等我请你进来吗？”看他自己傻傻的站在雪地里，竟不觉笑了起来，然而等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的时候…
　　“哥哥，你看那边有大雁！”霂儿站在五福三四步开外的地方说道。
　　“这季节哪里来的大雁，你眼花了吧！”五福并不买霂儿的帐。
　　“明明就有！你看嘛！看啊！”虽然很是不情愿，但五福终还是将目光转了过去，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一个雪球就砸到了他脑袋上，‘啪’的一下散开，然后就听到霂儿哈哈大笑的声音，五福捂着脑袋大呼‘霂儿’，另一只手身手敏捷的抓起一个雪球，正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霂儿那丫头见形势不对，撒腿就跑，谁知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个脸朝地，却在最后一刻，被五福拦腰拎起。
　　“你啊你！再这么调皮，可不轻饶！”等霂儿站稳，五福点着她的额头说道。霂儿笑嘻嘻的吐着舌头，说了一句‘知道了，霂儿有哥哥可真好’之后，便像块年皮糖一样，粘在五福身边，握着的手就再没放开。于是，五福就拉着她玩起了滑雪。
　　几乎是同时的回过头来，站在屋檐下的我和站在雪地里帽顶上已积了不少雪的十四，相视一笑。
　　“十四爷，先喝碗热茶。”一进屋，蕊儿便笑盈盈的上前递给十四茶水，一边还帮他拍掉身上的积雪。
　　“见过皇阿玛了？什么时候再启程？”
　　“我这才刚回来，你就这么着急赶着我走啊？”十四笑着说道。
　　“自然是希望你能多待些日子，毕竟…”
　　“毕竟什么？”
　　“没什么，就是希望多看看你如此英姿飒爽的形象啊。”
　　“听你这么夸我还真是…哈哈，以后有的是机会。”十四因为我一句夸奖，哈哈大笑起来，本来就很不错的心情，眼下更是开心了。
　　“刚才看到五福和霂儿，就不由的想起咱们小的时候。”我转了话题说道。
　　“我还以为你啊早都忘了，既是如此，得空就进宫去看看额娘吧，她一直惦念着你，今日在宫中还曾提及，你倒是好，一个人在公主府待着，与世隔绝了？”
　　“谁说的，上次去香山还遇到娜莎了呢。”
　　“我听她说了，她还说你倒是一说一个准儿，说我很快回来，这就回来了。”
　　“她还曾提起我？！”这倒是未曾想过的，以为，我们已经是陌生人了呢。
　　“自言自语来着，被我听到了。”
　　“原来是这样。”
　　“怎么？有些失望？”
　　“嗯…”
　　“傻丫头，有些事情呢，就是抹不开自己心里的那条结，其实啊，还是惦念的，娜莎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许久不见我，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她不是那般冷血之人。”十四说。
　　“嗯。”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如何知道我很快就回来的？”又是略带探究的表情。
　　“我猜的！”笑着躲过他的探究。复而说道‘过几日，一起进宫去看德妃娘娘吧，顺便去趟郎世宁那儿。’
　　“去郎世宁那干嘛？”十四不解。
　　“去了就知道啦。”
　　谁知这‘过几天’一拖就拖到了十四又要出发前往西北的前两日。
　　“你这个大忙人可真是难约啊…”我似是感慨的埋怨道。
　　“国事更重要嘛！”十四忍不住侧过头看着我说道。
　　“诶！十四阿哥不要动！”郎世宁用他那外国人式的语调对十四说着拗口的中文。
　　“就是就是，你可别动，小心把你的脸画歪了！”我哈哈大笑着说，十四直接翻了我一眼。
　　“十四阿哥。”郎世宁又说道，真的是被他的语调逗乐了。
　　“知道了，不动就是了，可是，你说干嘛不直接找一匹真的马来，坐在上面画不是更写实吗？”十四稍微挪了挪自己的姿势，略带抱怨的说道。只见郎世宁又准备开口，他立刻坐端正，不再张嘴，不过眼珠子里却是充满了戏，各种抱怨和郁闷。
　　“太麻烦了，还耽误时间，就这么画吧，反正以郎画师精湛的画技，肯定能给你画出个惟妙惟肖的马儿来。”看着十四坐在我们特制的‘椅子马’上，确实有几分滑稽。不远处，正在作画的五福和霂儿，也不时地望过来几眼，两人相互耳语，偶尔传来几声笑声。
　　“好了！”郎世宁的一句话，让靠在椅子上睡着的我猛然惊醒，只见十四已经站在我的身前，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画的时间太久，我竟不自觉的睡着了。
　　“睡的真香啊，嗯？”一句话带着冷嘲热讽。
　　“睡着了，才能少嘲笑你几句啊。”我嘿嘿的笑着说道。十四摇着头，反正他也是拿我没办法。
　　“看样子还得再画画咯。”走到画前，才发现画还没完成。郎世宁点点头，说‘等十四阿哥下次凯旋而归的时候当做礼物送给他。’十四笑着点头，一旁的五福和霂儿拍手说好。只有我一人，因为这一句话，竟失落了起来。
　　十四送我至公主府门前，我让蕊儿带着五福和霂儿先进府去，自己和十四站在门口，沉默了许久未曾说话，十四看我若有所思，便也没吱声。
　　“十四哥，过两日你就要出发了，有些话，我想了很久，虽然觉得，你不会听我的，可还是要说的。”终还是开口说道。
　　“既然觉得我不会听，那便不要说了。”十四直接帮我做了决定。
　　“十四哥。”
　　“还要说吗？”
　　“不要再回来了，就留在西北吧。”还是鼓起勇气说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十四的眉头紧皱。
　　“我说，不要再回来了，不管将来谁招你回京，都不要遵旨，不要回来。”我加重了语气，笃定的说着。
　　“你在说什么胡话？若是皇阿玛的圣旨，难道我还抗旨不尊吗？”
　　“皇阿玛他，他到那时，已经，已经，总之，你听我的话好吗？十四哥，不要再回来了。”看我神情恍惚，眼光闪烁，十四知道事情并不是那样简单，突然抓住我的肩膀，极为严肃的一字一句问道。
　　“你是不是又知道些什么？”之所以用‘又’字，大概是他想起当年太子复立时我对他的提示，或许直觉告诉他我一定知道些什么。
　　“既然你相信，我说的一定会有原因，那你就听我的话，不要问为什么，就是不要再回来了。”
　　“我怎么能不问？！你说的如此不清不楚！”十四有些急了，可我不能说，我怎么能在此时还意气风发的十四面前，告诉他，不久后，康熙会驾崩，四阿哥会继位，他被急招回京之后从此被圈禁，之后的人生完全失去希望呢。
　　“不！我不能说！你只要相信我说的话，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回来，不要回来了！”我推开十四，冲进公主府，立刻关上房门，蹲靠在门沿上呢喃着‘对不起，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受伤的样子。’我真的不想看着你们一个个离我而去。
　　两日后，十四再次踏上去往西北的路途，我装病说不去送他，却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去城门，远远地看着他被众人欢送着离开，可谁又知道他这一别，再见时就会是另一番光景。
　　“额娘，我可以进来吗？”五福敲门问道。
　　“进来吧。”
　　“郎画师说额娘不常进宫，这幅画已经完成，让儿子代为转交，还有一封书信。”说着，五福将画卷和书信递给我。
　　“怎么了？还有事吗？”看他待在原地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又问道。
　　“其实，儿子那日也画了两幅，虽然比不上郎画师的，但还是希望额娘能喜欢。”五福从身后拿出两幅画放在桌上，转头就走。不等我喊他，人就已经跑出了院落。
　　画卷展开，十四的脸顿时映入眼帘，穿着一身战服，威武帅气，后来加上去的马儿也是栩栩如生，一边感叹着郎世宁的画技，一边打开他的信，上面全部是用意大利文写的，‘那日我说等十四阿哥再回来之时把这画作为礼物送他的时候，看到公主神情失落，不知又是所谓何事，画完成了，还是决定交由公主来保存，他日赠予十四阿哥。公主如今不常进宫，我便就在这书信上告知，五福少爷和霂儿格格的画技都在不断的长进中，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昨日，五福拿着两幅画来给我看，受到了我的夸赞，我鼓励他把画送给公主，公主若见到，一定会很高兴的。来自郎世宁。’
　　望着五福的画，缓缓打开，一张是那日作画时，我和十四斗嘴的情景，十四坐在椅子马上表情滑稽，而我则是笑的前仰后合，气氛看起来很好。而另一张，则是加入了作画中的郎世宁，还有躲在角落里的五福自己，以及霂儿，不过，这张里的我，正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而十四则是斜眼看着我，颜上含着笑意。
　　我的确是喜欢的，甚至是感谢五福，感谢他将那一刻留在了画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