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苏子叶寻雪

51、放下·不下

　　“节哀。”
　　这些天以来听过最多的词语。
　　再一次面对死亡的时候，我依旧是，浑浑噩噩。
　　皇帝给承运的丧葬规格高于所有已故的额驸，可这有什么用呢？人都没了，要那些虚的做什么？
　　所有事宜都是蕊儿连同府里的管家一手操持的，十三也帮衬了许多，我只是听从他们的指挥，机械式的按部就班的完成那些应该完成的规矩。
　　“格格，这些…您看…”蕊儿手中拿着承运的军服，桌上放着一把弓箭，还有一个木盒，我记得，那军服里面有一张我的画像，是承运找郎世宁画的。而那弓箭，是年少时，我从废太子那里帮承运要回来的，他一直带在身边，非常珍惜。那这盒子里又是什么？
　　盖子打开的一瞬间，蕊儿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怎么是只穿过的鞋子啊，还有这么多灰尘，不像是额驸的啊，而且只有一只，这么只烂鞋子却又放在如此精致的木盒子里呢。”蕊儿自言自语的说着，等抬头再看向我的时候，突然惊醒一般的想要再说什么，被‘啪’的一声，盒盖盖上的声音打断了。
　　“格格。”
　　“一并都带走吧。”
　　“格格。”
　　“你下去吧。”
　　“是。”
　　那年马场初遇，突然而来的一只鞋子让马儿受到惊吓，害我从马上摔落，幸而承运及时相救，躲过一劫。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就那么摔下去，或许就能穿越回现代。
　　那么，也就不会再有后来的遗憾和悲伤。
　　没过多久，我收到了十四的来信。
　　‘见信如见人，十四哥会一直守着你，不要难过，不要悲伤，以后的路还长，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格格怎么又哭了？十四爷惦念着格格，格格应该高兴才是啊。”
　　“这世上没有谁是可以一直守着谁的，我们终将因为不得已而离开。”
　　如果说塔达和承运的离开是我不曾预知的，那早就因为历史而熟知的十四，我比谁都更加清楚，这份守护能有多久。很快…属于雍正的时代就要来了。
　　“哥哥，你就带着霂儿去骑马吧。”霂儿拉着正要出门的五福说道，我和蕊儿碰巧经过看到了这一幕。
　　“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了些，哥哥带你去可好？”五福说。
　　“霂儿已经长大了，哥哥不是说，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习马术了么？不行，你必须带霂儿去！”霂儿还是不肯罢休继续说道，五福显得有些无奈。
　　“哼！哥哥现在就知道跟玉歆姐姐玩儿，都不要霂儿了，霂儿不高兴，不开心，啊！”霂儿有些生气的吵闹着，五福自然是招架不住，正想说什么，我先一步打断说道。
　　“霂儿，女儿家诗词歌赋，针线女工会了便可，马术射箭这些个，都不要学了。”
　　“额娘，霂儿不要，霂儿就是要学骑马！多威风啊！”霂儿才不依，依旧坚持着。
　　“我说过了，不准你学习马术，现在不可以，以后也不行，额娘都是为了你好！”我极为严肃的说道，连五福都有些诧异的望向我。
　　“玉歆姐姐都可以，为什么霂儿不可以！霂儿不依！不依！”霂儿哭喊着跑掉，我让蕊儿追过去安抚她，自己则是看向五福。
　　“去吧，早些回来，我有话要问你。”五福点头随即出了门，晚饭的时候早早回来了。
　　“五福知道额娘想问什么，是关于玉歆吧？”我还未开口，五福就先一步说道。
　　“既是知道我要问的，那你便自己说吧。”
　　“儿子，喜欢玉歆。”这孩子竟如此坦然直率，弄的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接话是好。见我半响没开口，倒是有些按耐不住，不时的看我几眼，想要从我表情上看出些什么。
　　“哦？喜欢？那你告诉我，喜欢是什么？”我问道。
　　“啊？”大概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有些惊讶。
　　“啊什么啊？你倒是说说看啊。”
　　“哦，就是，做什么事儿都能想着她，有好吃的好玩的就第一时间想着给她吃，带着她去玩儿，她一笑，我也忍不住就笑，她要是不开心，我也好像就不开心了，特别想守着她，怕她遇到坏人啊，受到伤害啊…”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五福，眼中确实闪着光芒，却又带着孩子气。
　　“你的喜欢啊，还是个孩子的喜欢呢，称之不上真正的喜欢，等你再长大些了就会越来越明白我所说的，如今还言之过早。”虽不想否决他这样单纯的喜欢，可还是得告诉他，所有东西都需要时间去见证。
　　“可阿玛说，他八岁那年初遇额娘就没再喜欢过别的女孩子了。”五福说出口来时，才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毕竟他阿玛去世没多久，此时提及难免会引起我的伤感。
　　“额娘。”五福有些自责的看着我。
　　“也罢，你若能像你阿玛一样，一心一意，那么，不论如何，额娘都会如你所愿，但你需记得，男儿不可为情断送一切，你有你的责任和担当，霂儿妹妹需要你照顾，蕊儿姑姑和这公主府上下需由你来坚守，明白吗？”我极为认真的扶着他的肩膀说道。五福用力的点点头，向我保证一定会担负自己的责任。但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我说的他能懂几分，而他所想的又能到什么程度呢。
　　其实说起玉歆，我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好像是当初在八阿哥府中遇到过，似乎是乖巧懂事的丫头，但她是八阿哥的女儿，等到他们长大，那时已经是雍正年间，八阿哥一家还能安好吗？
　　“瞧着你的气色还算不错，倒是安心不少。”说话的人是十三，自从承运去世之后，他似乎来的勤了些。
　　“十三哥近来清闲？”我问。
　　“我向来散漫。”他随意的答道，我轻哼了一声，没再看他。
　　“你若不是真打算就一直待在这公主府，足不出户吧。”十三又继续说道，我依旧没有搭理他。
　　“听说最近香山的景致不错，请你去如何啊？”
　　“诶，我说你倒是吱一声啊，把我干晾在这儿是什么意思啊？”
　　‘吱’…此声一出，蕊儿和十三都愣了，随即蕊儿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见十三略有些尴尬，又立刻收声，可那表情俨然是有些憋着了。
　　“差不多就得了，别拿十三哥不当十三哥。”十三语气里带着几分生气，不过我知道他是装的，可这台阶总是要给执着的人不是？！
　　“去还不行吗，十、三、哥。”
　　香山来过很多次了，可记忆似乎都停留在那年枫叶正红，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赏红叶的人儿躲至屋檐下，雨后的回廊上惊艳的侧颜，一时间的失神，言语间靠在他肩上沉睡的那一刻。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而后来再来时一起的娜莎，如今也是形同陌路。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依旧是行宫的回廊上，十三从身后出现，看着若有所思的我问道。
　　“故人。”我转头望着十三回道。
　　“可这颜上却未有欢喜之色，想来应是抱有遗憾的人。”
　　“其实所谓的遗憾，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愿放下而已，或许，我们早已在时间的长流里慢慢放下了那些我们不愿放下的，只是自己还心有不甘，不愿承认罢了。”
　　“小九，过去的事，逝去的人，就让我们都放下吧。”十三说。
　　“十三哥，你不明白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或许很多事情就会是不一样的结果，是我打乱了原本应有的平静，如果还能有机会选择，我一定会离开。”我所指的，十三自然不会明白，他带着疑惑的神情望着我，可我还能说什么呢？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不知道我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一样，说不清楚的。还好，十三的性格就是这样，不愿说，就不会问，即便还是疑惑不解，却也不会再追问，不过是一转头的功夫，话题就变成了‘不如我们去香山寺走走’。
　　故地重游，或是回忆，或是忘记，亦或是，我们还能再遇到那些不再熟识的人。
　　“弟妹也在啊。”
　　“十三哥。”娜莎微微行礼于十三，余光扫过我。
　　“恩恩，今日我带着小九一同来散心，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弟妹，真是缘分呢。”原本有些怀疑是十三故意而为之的相见，可见他和娜莎都是一脸惊讶的神情，倒也就打消了这般猜测。再想想，此时在这里能遇到娜莎也是应该的，自从十四出征之后，想来她，一定没少来这里为十四祈福吧。
　　“娜莎，好久不见。”总要有一方主动些。可娜莎也只是微微点头，笑容也只是一瞬，并无太多喜色。再开口时，也是告别之语，便要离开。
　　“十四哥一切都好，你不要太过挂念，想来应是很快就会再见了。”娜莎从我身边走过，正要出门时，我冲她说道。她停顿了一下，思量之间，终还是回头望了我一眼，嘴唇轻抿，却还是未在开口，就那样走了。
　　“你和娜莎…”十三欲言又止。
　　“总是会有人放不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