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愿以残躯鉴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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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本入门医书，《霓裳心经》当然不会有太多关于药物之类的详细记载。
所以，作为其中难得被祥写的一个药材，六彩迷衣被世平记得很牢。
六彩迷衣，是六彩迷蟒的蛇皮，蛇皮又称蛇衣，获取的方式只有两个——等蛇蜕皮，或者活剥。
世平自然不会选择后者。他清楚自己的斤两，单挑一只大蛇是不可能的。
他要得到六彩迷衣的原因很简单，书上写六彩迷蟒有破命格的魔力，换句话解释，就是它的蛇皮可以治许多被判定无药可救的病症。
也许可以治疗……化三生。
舒望不在，因为化三生过于霸道，竟然连缓解疼痛的药也没有用。宁世平忍受不了亲生姐姐的痛呼，并未进屋，站在窗外来回踱步。
宁以怀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企图传递些温暖过去。
陆逍陪着世平站在外面，担忧地看着世平，他比上次镇定多了。
越是镇定，越能突出不同寻常。
若是宁世平冲进屋里抱着……不管抱着谁大声痛哭，这算是十三岁孩子的正常反应。可他没有，他甚至只是红了眼眶，却一句话不说。
仿佛已经，不，以陆逍对宁世平的了解，他一定是已经决定好做什么事情了。或许可以救人，或许只会平白付出生命的代价。
世平闭上眼，思虑再三，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西域除了明教，还有两个大门派，一为唐门，一为五毒。
其中五毒以毒物、毒蛊著称，深受中原武林的厌恶。
五毒擅养毒蛇，在距离五毒教十里左右的地方种着一大片茂密的森林，被称为无迹林。不像明教位于西北荒漠，五毒教位于西南，天气湿热，树林高森，常年透不进阳光。那里养着各种毒物，其中应该会有几条六彩迷蟒。
虽然危险……但还是要试一试。
陆逍不动声色地看着男孩坚定的双眼，心里默叹口气，想着大概又要惹什么麻烦了。
他不准备阻止他，却也不会看着他做错事。
宁世平悄无声息地离开明教，他选择的时间很正确，宁以怀还在彻夜不休的照顾宁世安，陆逍正在召开晨会和接受朝拜。整个明教几乎都去了光明坛，只要施展些小轻功，就能躲开守卫。
他在底下的村子找到了驿站车夫，或许是因为穿着明教的衣服，那车夫一分钱也不敢收就出发了。
离开明教的第五天，世平终于从荒凉的大漠来到了多雨的古林。
“小弟弟，咱只能送到这儿了，你有认识的人在五仙教么？”赶车的人问道。
世平并不回答，只是交了钱，跳下车。
五毒教不喜欢“毒”这个词，感觉称他们五毒的都是鄙视他们用毒手段的人，他们自称五仙教。于是附近几十里的人也只敢这么称呼他们。
车夫在阴影处恭恭敬敬地接了一袋子钱，心情激动地驾着马车渐渐走远。
抬眼看着眼前的无迹林，果然是无边无际，人一进去就会渺无踪迹。要从中找到六彩迷蟒……简直是大海捞针。
世平到现在才知道这个做法有多冒险。他打开锦囊，里面有他自制的避毒粉末，不知道行不行。
他撒了些粉末在自己身上，握住了两根银针。他一向谨慎，比起用剑，他现在更熟悉的是银针。至少打不过的时候可以用抛射争取些逃跑时间。
正当他要踏进树林时，身后的声音吓得他险些跌倒。
“就这么进去？”
陆逍冷的不能再冷的声音，让世平以为自己还没离开那西北大漠的傍晚。
“你没在……你跟踪我！”
陆逍抬起眉，睥睨着眼中掩饰着惊慌焦虑的世平，冷笑道：“你莫非以为，我明教连丢个人都会不知道？”
“……”
世平抿唇，倔强地直视陆逍：“此事我自会向大爷爷和世安解释，但是明尊似乎管不到这件事。”
明尊？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个年头，他几近以为世平已经十分信任他了。这一生疏的称呼，似乎把他们的距离拉得很远。
……终究只是一厢情愿。
“与我无关？你在我明教待了那么久，耗费我多少精力，最后落得一句与我无关么。”陆逍低低地说着，自嘲道：“你把我的关心当做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宁世平一时有些慌乱，不同于刚才被揭穿的慌乱和被跟踪的懊恼，这种感觉像是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似的。
陆逍就这么平视着他，宁世平失措地发现，那眼神竟是这样的……仿佛是一片透彻的蓝天，自己是其中唯一的云影。
被这样看着的宁世平瞬间就丢盔弃甲，他退了一步，居然妥协了：“对不起，我……是我太任性。”
他以为陆逍会接着说出“我们回去吧”这样的话，对方却在一瞬的惊讶后眯起了眼，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你想进去？可以，我陪你。”
世平有些犹豫，又有些释然。
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是有些不甘的。
不知为什么，当他说出要陪自己的话时，居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想法，和刹那的狂喜。
少年果如多年前一般，切切实实地履行着一句承诺，有我在。
虽然有陆逍的帮忙，世平还是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的避毒粉有没有用，至少两个人到现在还没被毒物攻击过。
陆逍倒是很淡定，简直像是在后院闲逛。
“别在地上找了，六彩迷衣是很稀有的东西。五毒教的人一定会定期来收取，不会有残余的给你。”陆逍说道。
“……”世平瞪了他一眼：“不早说，你有什么想法？”
“剥皮。”陆逍吐出这两个字。
世平犹豫道：“有没有别的办法？”
“等找到了六彩迷蟒再说吧。”陆逍在脑海中策划怎么捉蛇捉七寸。
事实证明，这个计划成功的机会几乎是零。
等他们真的找到了六彩迷蟒时，才发现……这头蟒蛇居然有三个宁世平高。
……皮看起来也很厚，而且，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他们是被偷袭的，这些蛇竟然有伪装的能力，它们挂在树枝上，吐着蛇信冷冷地看着他们。
世平没反应过来就被长长的蛇尾甩到了树上！
陆逍忙使出幻光步瞬间来到世平身边。世平疼得皱起眉头，说不出话。
但他还记得甩出一把银针，危急时刻意外地威力逼人，饶是那条皮厚的蛇也被刺出了小孔，滴答答地流血。
陆逍抽出日月双刀，其实这把双刀只是象征着明尊的身份，明教最高级的“无明炎威”在陆尧遇袭时候丢失了。
但是陆逍一出手，这把刀便犹如神器一般。日刀仿佛汲取了阳光，灼眼得无法直视，月刀犹如暗夜幽灵，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人身后。
明教教派分为日月两系，因为双刀难以掌控。然而一旦学会双系刀法，威力增长的可不止是一倍那么简单。
日刀承受正面攻击的同时暴力进攻，月刀则是蛰伏在阴暗处，发出的一刀一定是对准要害。
然而这蛇的确难缠，借着高度优势和那一口毒牙，灵活地避开要害，还时不时俯冲下来，张开那口毒牙。
陆逍知道无法速战速决，为了不波及世平，他故意诱开那毒蛇，刀刀带血。
眼见打赢只是时间问题，身后却传来一声闷哼，陆逍猛地一刀挥去，逼迫那蛇离得远些，趁机回头一看——
宁世平吃力地在地上打滚，躲避那狂乱扫射的蛇尾。
……竟是还有一个同伙！
但那一条六彩迷蟒不顾同伴快被陆逍斩杀的哀嚎，只是饶有兴致地摆尾，一定要扫中世平。
那蛇比眼前的还要大上一圈，这蛇尾的重量……要是砸中了世平，后果不堪设想。
陆逍用尽全力将月刀甩出，不管有没有刺中面前的毒蛇，一个幻光步赶到世平身侧。
又是一个甩尾——已无路可退。
陆逍奋力平举日刀，强行接住那百斤重的尾巴。
同时，强开明教秘诀——怜世。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怜世能够实现局部伤害转移，陆逍强行将伤害集中到了腿部，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地方，腿断了，手还在，他自信能守住身边的人。
“噶噶”世平听到了那骨头碎掉的声音，他惊慌地仰头：“陆逍？！”
“没事，只是腿断了一只，算是咳咳……幸运了。”陆逍吐出一口血，反而还在安慰世平。
他不好受，那条蛇更不用说，怜世当然不只是转移伤害，还能加倍反伤。
六彩迷蟒哀嚎着倒下，不断挪动身体却立不起来。它的尾部已经粉碎了。
另一只被陆逍甩出的月刀钉在树上，血流不止，早已没了力气。
……两败俱伤的残局。
世平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疼到麻痹的感觉，他挣扎着坐起来，扶住缓缓坐下的陆逍。
“我没事的……”陆逍微微眯眼，调整身形以便让自己舒服些，“很多话我从来喜欢烂在肚子里，直到弥留之际再向明尊，我是说那尊神像，再向它一点一滴地述说。不过现在大概是时候说了，说给你听，倒也不错……”
宁世平知道他们的习惯，人生的罪行或是幸福，都要在死亡前夜告诉明尊，求得净化洗涤污浊的身心，登上极乐净土。
他现在想些说什么，是不是意味着……
世平捂住他的嘴，惶恐不安地紧紧捂着：“别乱说！你不会死！”
宁世平想起身上竟然没有一点可以急救的药品，因为他其实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心理进来的。世安若救不活，他一个人苟活又有什么意思。
但现在……他从未这么恨过自己，比起以前的自虐，更胜一筹。
恨自己的轻生，恨自己的无能。
那么多人想努力活着，他却不知生而为人的好处，一个劲往死亡的火圈里跳。
那么多人陪着他，想他开心，想他活下去，他却不识好意，无端猜疑。
那么多人疼爱着他，希望他平平安安幸福快乐，他却……辜负了他们。
一时间，从出生到此刻的事情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他脑海里疾驰而过，平地一声闷雷，把他浑浑噩噩的心思炸醒了。
陆逍于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虽然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心事却顺着眼神满满流出。
疼吗？当然是疼的。但是却从这番疼痛中收获了一分慰藉。宁世平的在乎，他感受到了。从这份在乎中，他也算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说不说得清楚，说不说的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世平抱着陆逍，如同抱着一块火炭。他在火中取暖，也在火中灼烧着。那么炽热，那么痛苦，就像未来要走的曲曲折折蜿蜿蜒蜒的道路一样。
他感觉，这一次，陆逍这个人是真的钻进他的心底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愿以残躯鉴君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