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初识霓裳卓琴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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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逍看了在场宁姓的人一眼，轻叹口气，大概是气数不好流年不利吧。先是宁思远卷入掌教斗争，再是宁世安患上化三生。
他皱着眉安抚完世平和宁以怀，把舒望单独招了去。
舒望在明教里看谁都不过眼，不过对于陆逍倒是没什么不满：“明尊就算问属下再多遍也不会更换答案，无解。”
陆逍问道：“你之前说有过病例？是什么时候的事？”
“唔，大概是这些年吧，化三生究竟是怎么得的没人说得清，但是以前的病例都是在中原那一带，宁世安虽说是在西域发病，但是我推测也是在中原的时候得的。”
“得的？你刚刚说是天生……”
“我不能确定，他们病发的时间都不一样，而且没一个说得出是不是中了什么招才患上的。所以我只能推断是天生疾病，病发时间不一。”舒望叹了口气：“没有在三次病发后活下的。所以我只能说它无解。”
“你不觉得……这种病状很像？”陆逍没点明像什么，但是舒望听懂了，他点点头：“但是不去一趟无迹林，我不能确定。”
“无迹林？你还不如直接提出要去五毒送死。”陆逍冷冷地打断他，舒望撇撇嘴角，说了一句“我就知道”。
陆逍说：“别跟病人说这件事。”
“当然，我好歹还是个友善的大夫嘛~”
那天陆逍离开后不久，世安逐渐转醒了。
宁以怀思索半天，终是没告诉她病因。世平借口说是染上了瘟疫。舒望趁机说可能还会复发几次，宁世安听专业大夫这么说就不再怀疑。
之后宁以怀把一本名为《霓裳心经》的书赠给世安，世安开玩笑说不会是上等武功秘诀吧，宁以怀说是医术的书籍。
世安眉头一皱，把头一撇：“那是娘娘腔学的东西，姐姐我才不学。”
“……”宁以怀开始怀疑这孩子病坏了头脑，揉揉她的脑袋道：“你爹爹留给你们的，你爹爹是娘娘腔么。”
“……不是。”世安不情不愿地接过书，翻了几页就合上：“大爷爷，我爹爹怎么会去学这种东西。当个侠客，不应该仗剑天涯行侠仗义么，还去学什么医术？”
“谁告诉你的？侠客侠心，有心意就好，何必拘泥于武学大小？再者，你怕是不知道，峨眉武学分为两种派别，一为承影，是剑诀；二为卓琴诀，入门心法就是这《霓裳心经》，专门救治伤患的。”
世安抖抖眉道：“爹爹为什么要学卓琴？”
“你爹爹武学的天赋不算最佳，但是对于医学却是那一辈中最有天分的。”宁以怀叹口气道：“真不像我们家的。”
世安拍手道：“是啊，我就像对吧。”她看了眼世平，依旧不敢说出“世平你也不像，干脆学琴吧”这番话。
宁世平却说道：“大爷爷不妨给我。”
宁以怀诧异地看着他，原本就想交予世平，却怕他生气，怕他想太多，比如说大爷爷看他功夫不行才劝他改行什么的。
然而宁世平却主动要求学习卓琴诀……是因为世安的病吗？宁以怀欣慰地摸摸他的脑袋，把书递给了他：“你爹爹留下的，好好保存。”
世平拿书的手一紧，极力克制住会伤人的怨愤的表情。
谁稀罕。
陆逍皱眉，看向院内，空无人影。
不知哪天开始，之前世平那忙碌的练武身影就减少了许多。
是不用心了……不可能，那么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月老并没有反应，说明并不是世安出事了。那么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勤奋的少年也疏于武学了呢……陆逍眼里闪过一抹深究。
月老背着一把琴偷偷摸摸地走着，进入院内时明显松了口气。
世平不知为何想要买一把琴，身为大爷爷，从未给他买过什么，让宁以怀也有些愧疚。这次世平主动提出，他自然尽力去搞到手。
……不过明教附近没有识得古琴的乐师，自然也没有办法搞到琴。他想起前任明尊的夫人柳清青便是中原女子，也擅乐理，于是便去拜访一番，果然求得一把古琴。
当然此事还是你知我知就好，明尊还是不知的好。
正想着，身后就传来幻听一般的好听嗓音：“月老，今晚月明星稀，可不是盗窃的好时机。”
“呵、呵呵……明尊您怎么如此闲情逸致，特意过来？”月老难得有尴尬的时候，陆逍欣赏了一番宁以怀难有的表情后才道：“月老觉得呢？”
“呃……”月老脑袋怎么也转不起来，正想着如何解释这背上的琴时，忽然想到无事不登三宝殿，况且登上来的还是明尊，不由得思索到正事上去：“可是五毒教有了动作……”
陆逍打断他：“无妨，他们还没动手的迹象。相信阿伊那还想继续掩藏下去。”
宁以怀松了口气，下一瞬又提起心来，既然不是教内事务……那么……
“不知月老去我母亲那儿取琴，是要给谁用呢？”陆逍勾起嘴角。
“……”月老打着小九九，想着是否暴露自家孙子，又想着是否能瞒过明尊的眼睛。
他希冀地低头，正对上明尊诡异莫测的笑容。
“……”嗯，实话实说，世平不会生气的。
“大爷……”世平打开门，话还没喊完，看见陆逍似笑非笑的脸，自觉地吞下接下来的话。
也是，自己那么多天没去修习，被关心也是正常的。
关心？呃，最近世安也请了假没去训练，他一个人在那棵大树上坐着，大概是无聊吧。
“给你。”陆逍抱起琴，世平想伸手接，陆逍却躲开了。
“不请我进去坐坐？”陆逍稍稍撅起嘴，往房间里噘了噘。
“我以为来的是大爷爷，却被明尊递了琴，好生不解。”宁世平却没动，似笑非笑地看着陆逍。
陆逍挑起眉，戏谑道：“月老他有事，烦我给你送一趟琴，我不辞劳苦，却没想到被挡在门外……这是你们中原的待客之道？”
中原。
宁世平的脸冷了下来，一把夺过古琴，一手关门：“抱歉，我在西北呆的久了，早忘记中原是什么模样了，有失礼仪，明尊还是少和我这个没礼貌的中原人说话吧！”
陆逍见似乎又戳中这个敏感男孩的伤处，忙软下语气，按住关门的手：“是大哥说错了，我过来好累，请大哥进去坐坐吧。”
他的尾声上扬，带着一股讨好的调调。宁世平瞪了他一眼，心想：“还要不要脸了。”
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药味，陆逍不舒服地皱着眉，很快看到了药味的来源。
世平见他皱眉盯着自己做的药锅看，不觉有些脸红，低声道：“这是书上写的做法，我在学习如何制药琴。”
“嗯，用瑶琴倒是不错。”陆逍顿了顿道：“卓琴诀？”
世平一震，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道：“你怎么都知道？”
看他那不再伪装淡定的脸，陆逍心情顿好，也解释说：“从明教第一任明尊开始的事情都记录在书阁里，每一代都会不断完善补充。”当然还有很多未解之谜……比方说那奇异的血脉传承，并不是第一代的时候就有了的，却没有一个人写下过缘由。
宁世平目光闪烁：“那，化三生……”
陆逍见他闪烁着希冀的眸子，不忍心地转过头，把舒望的话复述了一遍：“这是近几年的病例，并没有记录。”
……虽然是意想之中的答案，世平还是有些沮丧。他所能触及的，最厉害的就是陆逍。连陆逍都没法子，现下是无法解决世安的病了。
这么想着，他的眼神却更坚定了。
他相信凡是世上之物，总有相生相克的道理，化三生如此霸道，一定会有更霸道的物能克制住它。只是他实在不知从何着手，只好把希望寄托于那本霓裳心经。
陆逍看着世平的表情，再联想到他要瑶琴来制药琴，心中明白了大半。暗叹世平这倔脾气实在难改变，却又觉得这敢逆天命的决心很合他脾气。
他抬手轻柔地摸摸世平的头，道：“我并不反对你学些医术，但是莫碍着了武艺，自古双心法兼修的人也不少，你若是为了卓琴诀就放弃了剑法，我可不允许。”
因为看得出来，你对武学的喜欢不亚于任何人。
世平抬头看他：“可是双修……不能处理好，反而不如单修的好。”
陆逍弯弯嘴角：“你面前就是一个双修的高手……”
听他自称高手，再看看他不过十三岁的相貌，虽然知道所言为实，世平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次确认，明尊果然很不要脸。
当然，他听懂了陆逍的言下之意，有事找他，不懂问他。
这让世平有些感动。
陆逍走后几天，世平白天练剑晚上熬药，黑眼圈一天比一天重，看的宁以怀实在心痛。
好歹还是炼制完了这把琴……
他试着注入内力，果然看见琴弦一震，仿佛带动了内息。
却不是往好的方向走，他皱着眉按住胸口，刚刚有一刹那的窒息胸闷。
他想了想，第二天带去问了陆逍。
陆逍盘腿坐下，单手抚琴，注入内力。琴声大作。
却不是胸闷，而是很舒畅的感觉，仿佛体内的经脉被打通一样，内力周转的速度快了很多。
“这琴依靠内力驱动，你还不会控制内力，所以弹出来的声音呕哑滞涩，带动旁人的内息流转也变得停滞。”陆逍一下就点明了问题所在。
《霓裳心经》第三节就是教导如何运转内力。宁世平急于一试，没学会怎么控制内力就注入了内力，自然不会有好的结果。
他领悟了这一点，红着脸抱琴回去。陆逍却叫住了他：“你也算进步飞快，别整天呆着，和我出去走走。”
宁世安好容易被允许出门，自然也缠着要去。
之后宁世平的日常中又多了一个饭后散步。
世平似乎遗传了父亲的天赋，对于医术的学习进程飞快，仅过了三个月，就学完了卓琴诀的上部，琴音探体。
下半部却是针灸之学，与琴看似无关，实际上是要了解人体的穴位，这样才可以控制琴中内力去冲刺正确的穴位。
只是医学少了试验的对象总是事倍功半，进展非常缓慢。更何况是专治人体的针灸之学？
世平琢磨再三，最终决定拿自己试刀。
书中记载的治疗法多为针刺疗法，还需要掌握刺入皮肤的深度和角度。
世平学的吃力，好几次扎错位置或者用错力度。
因为知道陆逍一直在关注自己，他不敢扎在太明显的地方，只好先选择胸前和大腿来试。
这时候不得不庆幸《霓裳心经》只是本入门的书籍，很详细的记录了如何准确寻找穴位。
但是刺入的深度和角度实在难以把握，世平咬牙坚持着，同时也不忘记白天的练武。
心经上也有记载，“神庭”和“印堂”两穴在疲劳时可以通过按摩，使人清醒。
如此他便不会因为过分困倦而被陆逍发现。
刚开始学习针刺疗法时候，不懂得把握力度，刺下去一片青紫。有次练武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那块，当场就被陆逍揪住小辫子。
幸好是在胸口处，陆逍不好意思去看，不然自己练针灸术的秘密就会被他发现了。这样一来，自然也瞒不过大爷爷和世安。
世平还记得那时候陆逍的脸色。
那并不好看，他黑着一张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眼中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就是这幅表情，却让世平稍稍有些悸动，那一向波澜不起的心脏跳空了半拍似的。
晚间散步的时候，陆逍问道：“最近医术学的怎样了？很久没见你抚琴了。”
世平猛然想起，自己很久没去碰那张瑶琴了。
一个人能做的事情太多，同时做到的却很少。正如他之前一心钻研医学，就不可避免地忽视了武学进程；正如现在他专注针灸学，就滞慢了琴音的学习。
世平当然不想让陆逍知道他在学习针灸，只能撒谎道：“我有些累，想先放放，专注武学。”
陆逍笑了笑：“原来如此，教……月老给你的武学只到第二重，你已经达到了吧？”
峨眉承影诀一共有九重，前两重只是锻炼筋骨、强身健体的方法，基本的入门武学罢了，并没有涉及剑术。宁思远给他们二人这两重的技法，也是存有后招。若是只学习前二重，可以不算是峨眉门人，因为并没有峨眉特色招式，也没有剑法、指法、峨眉刺的技能。
也就是说，世平世安二人目前来说并不属于峨眉派。
宁思远把他们送来西部的明教，本来就不期望他们能回到东南地区。
只要他们姐弟二人安然无恙，不被人欺负，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世平点头，他其实有些埋怨宁思远只给他们二人留下前两卷的承影诀。陆逍却知道那第三重剑法在宁以怀手中兜转好些年，愣是没给过他们姐弟二人。
陆逍道：“我可以教你们一些其他的功夫，”他用食指按着要开口的世平，继续道：“听我说完。这些只是小技巧，并不属于我明教的武功内，并不需要特殊的心法就可以使用。”
世平犹疑道：“可是……”
陆逍道：“日月长老不会反对的。”
“……”真的吗，世平总觉得那个日老杨秋奕并不是很喜欢他们，每次都用挑鱼刺的眼光审视他。
他还想说什么，宁世安却兴奋地跳了起来：“我都把那几套拳法啊什么的练得烦了，大哥你最棒了！”自从陆逍自称大哥后，她也这么亲近地叫着。
陆逍收起手指，微笑道：“你且信我。或者，日老亲自教你？”
“大爷爷呢？”为什么拿日老压他。
“他很忙。”陆逍面无表情地撒谎。
“……”谁会信，不过不能说出来，不然陆逍真的会找一堆事儿给宁以怀做的。
世平挣扎了一下，面无表情道：“那只能拜托你了。”
陆逍扬起嘴角：“当然。”
宁世安用猜疑的眼神瞅瞅他们两个，这两位最近无视她的功力越来越高了。
跟陆逍约定明天开始新的教学后，世平愉快地回到屋子里。
斜阳照入屋内，把一切都晕上昏黄色。
世平心情很好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霓裳心经》，一手拿着银针。
今天的进程是躯干部位的穴位，需要由上而下全部刺一遍。
有些穴位是会致命的，需要准确避开，膻中、乳根、期门、神阙、中极……一轮下来，世平的手抖得不行，汗也干了又湿好几次。
接下来是气海吧，今天越过这个后就停下吧。
得为明天的教学做些准备。陆逍究竟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只是因为……一个承诺吗？
世平想到陆逍微笑的脸，和带着笑意的蓝眸，就像是明媚的蓝天。
这种温暖，若只是因为宁思远才照到他身上……
熟悉的怨恨突然涌上心田，同时腹下传来一阵刺痛。
世平暗道糟糕，居然被他刺中了气海穴。
他想咬牙站起，手无力地撑着地面，稍一用力，腹部的痛楚就强烈起来。
瘫软在地上时候，他想到的是从前，他还在峨眉时候，跟宁思远下山时遇到的一场大雨。
世安生病了，父亲带她去找大夫，留下自己待在客栈里。
雨声聒噪，敲着屋檐、纸窗，如同打鼓一般。
自己虽然很害怕，冷气也逼入身体，却并不感觉绝望。因为他知道父亲会带着姐姐回来。
他们约定好了的，所以等待的过程虽然难耐，却是有希望的等候。
时光荏苒，他被宁思远抛弃在了异域……没有人能想到他。
他不报希望，因为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记着他。
等着疼痛消失，或者等着自己死去。这样的双选题，真正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并不令人难受。
世平不后悔学习针灸术，因为他要救世安。
也许这是上天的公平之处，世安患了化三生，病发时候应该比现在还痛苦，所以她晕过去了，所以她被宁以怀发现了。自己没有患病，只能冷眼看着亲姐姐倒在床上，看着不久后她再次病发，看着她离开自己……所以他现在自刺死穴，清醒着痛苦，没有人会发现他。
果然很公平。
世平感觉意识快要抽离身体，双眼所见全是黑暗，他只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细数流走的时间。
一声巨响，稍稍唤回他的意识。门被什么力气推开后，狠狠砸在地上。
推开门的人却并不想扶起来。
陆逍从刚才开始，眼皮就一直跳，直觉认为是世平出事了。现在跑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看见地上散落的银针，他总算明白宁世平这几天在做什么。
陆逍说不出自己看到世平倒在地上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一生都在做着告别，三岁时候告别了父亲，面无表情。十三岁时候，明白了世安不久后也将同他告别，他依旧冷静。
从小他就知道死亡的滋味，而明教的教义也一遍遍重复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却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和宁世平告别。
从没想过如果他离开，自己会怎样。
他才恍然悟了，宁世平在他心中，大概是很特殊的。
“呼，还有救。”舒望要接过陆逍怀中的世平，却被躲开：“明尊？”
“我自己来。”陆逍面无表情道：“救过他，就等于救你自己。”
“……”这是救不了就死的御旨？舒望摸摸鼻子，打起精神来。虽然他知道世平不会死，可是陆逍的在乎，他这个属下都看的十分明白，自然是要重视一下救治的过程。
“这小子，啧啧。”舒望皱着眉头道：“偷学针灸吧？把自己弄成这样，还刺到了死穴。”
“……”陆逍沉默。
他不是不生气的，但是生气有什么用？宁世平的心急和拼命学习的原因他都清楚。
既然清楚，就没有理由去制止。你有什么资格阻止弟弟想尽办法去救他的姐姐呢？
陆逍，你自称大哥，却毫无办法开解这个死脑筋的弟弟。
他苦笑一声。
舒望看他不对劲，问了一句“明尊？”
陆逍轻声说：“他需要一个师父。”
“…………”舒望从没这么恨过自己多嘴，恨不得时光倒流。收弟子？且不说他天资如何，自己一向是慵懒的性格，救人也只挑难救的，因为难救的少，麻烦就少。救不了大多就是我尽力了他命不好这一句开脱。
然而他自然也知道拒绝是没有用的。
因为陆逍的眼神是那么坚定。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初识霓裳卓琴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