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竹溪有风

35、第 35 章

　　贺成谦没有发现钟樱的忧伤。他在人群中游走，如鱼得水。

　　钟樱坐在那里良久，一直沉默到最后，然后与贺成谦一起回去。

　　贺成谦笑得一双眼睛发亮，极为高兴。他在车上高声唱歌，半夜里的街道只剩下他的声音回响。

　　“我很高兴，你知道吗？我很高兴。”他对钟樱说，说话之间，吐露微微的酒气。

　　钟樱平静地开车，一直到居所门口，然后打开车门。

　　“你不下去吗？”她问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贺成谦。他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这个时侯仿佛被她的声音所惊醒，抬起头来看她。

　　钟樱看到他脸上的笑，在夜里的灯光中惊心动魄地美。

　　“小樱，”他低低地说，“你要赶我出去吗？”

　　“不，”钟樱回答，“你只是应该回自己的地方了。”她不再多说什么，下车将他留在车里，“如果你不想走，那就留着吧。不过我要走了。”

　　贺成谦凝视她的背影，一直以来在心中打转的念头驱使他打开车门，冲出去从背后抱住了钟樱。

　　“小樱，”他叫着她的名字，“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吗？”

　　他的身体炙热，浅浅的酒气中混杂着香水的味道，说不出地动人。

　　钟樱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砰砰地跳起来，仿佛要从口中跳出去。她怎么会猜不到，可是她不相信。

　　“不，我不知道。”她说，“我也不想知道。”

　　她试图挣脱贺成谦的手，可是却没有如愿。他紧紧地从背后抱着她，不肯松开。头贴在她的肩膀上，说话之间的气流从耳朵上滑过，痒痒的：“那我告诉你好了。”

　　他贴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我喜欢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钟樱沉默着，用力向前想要挣脱他的束缚。贺成谦一直紧紧地拥抱，一直不曾放手。

　　钟樱的眼泪忽然就落下来。

　　“我就应该是那个被欺负的吗？”她哭着说，“贺成谦，在你眼中，我就是那个你说喜欢，我就应该欢欣雀跃地上前来挽住你的手的人吗？”

　　“你根本就不记得你做了什么，在你眼中，我就是个花痴对吧。”

　　贺成谦惊愕地松开了手：“不，不，当然不……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他的话没有说完，钟樱已经飞快地向前跑，穿过花园，冲进了自己的房子，关上了门。

　　贺成谦呆呆地站在原地，沉默在那里。

　　谢思蓉在早晨的时候打了电话过来。那时候，钟樱还裹着薄被沉眠。手机的声音叫醒她，她迷茫地抓起手机：“你好。”

　　“钟樱，我是谢思蓉。”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思蓉，有什么事吗？”她看看时间，“这么早，你那边估计刚刚入夜。”

　　谢思蓉笑，说是：“是，我今天见了一个人。你猜不到那个人是谁。”

　　钟樱沉默地听她说：“是许哲鸣。”

　　谢思蓉的声音忽然低下来，仿佛带着无尽叹息：“钟樱，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许哲鸣没有骗你。”

　　“什么？”钟樱有点不太理解，可她立刻就听到了谢思蓉的话，“许哲鸣对你，也许是真心的。”

　　钟樱沉默下来：“发生了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感觉？”

　　谢思蓉说：“许哲鸣和他父亲闹翻了。因为，他说他不肯放弃自己心爱的那个女孩。”

　　“也不代表那个人就是我。”

　　“是你。”谢思蓉叹息，“他刚刚去见了钟巧巧，我陪着他一起去的。”

　　钟樱彻底沉默下来，谢思蓉平静地等在电话那头。

　　“难以相信。”最后，钟樱说。

　　“是，确实难以相信。”谢思蓉道，“我也没有想到，他愿意做到这样的地步。”

　　她已经开始同情许哲鸣，甚至在钟樱面前试探地说起，如果许哲鸣是真心的，她可愿意一试。

　　“我不知道。”钟樱切断了电话。

　　就像钟樱没有想过贺成谦会忽然对自己说出那番话一样，她也没有想过，许哲鸣默默地为了自己付出这样的代价。

　　不是不感动，可是更多的是迷茫。

　　为什么是我？

　　她试探地拨通许哲鸣的电话，对方接得很快，仿佛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一样。

　　可是开了口，钟樱却不知道说什么。

　　“今天贺成谦对我告白。”她选了这样一个糟糕的开头，然后急着补救，“我拒绝了。”

　　许哲鸣在电话那头沉默，最后轻轻地笑：“能问一问原因吗？”

　　“他不爱我。”钟樱艰涩地开口，“他的爱意太过轻佻。”

　　许哲鸣说：“可是我不会。”

　　“我知道。”钟樱忽然间落下泪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哲鸣说：“现在我很穷，我连一张回去的机票都买不起。”他说得如此平淡，让钟樱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可是并不是。

　　他在陈述事实。如果没有谢思蓉的电话在前，她一定不会相信。

　　“对不起，”钟樱说，“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许哲鸣明白了她未尽之语，平静地说。然后，他笑：“等我回去我再来找你。还有，替我将贺成谦从我的房子里赶出去，我不想收留他了。”

　　钟樱含着泪，笑着说好。

　　电话挂断的时候，仿佛忽然间一块石头落了地，身上轻松起来。

　　她果然出门去对贺成谦说再见，贺成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居然敢这样做？”看到钟樱的笑脸，贺成谦觉得，就算这件事是真的，能看到她这一刻的笑颜，也是好的。

　　钟樱点头，他叹息：“这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他离开了许哲鸣的房子，却没有走。他依旧在钟樱出现的每一个地方游荡，半夜里宁愿去睡公园的长椅，也要出现在她面前，对她露出笑容。

　　那些相熟的华人同学的目光渐渐怪异，有人问到她门前来：“贺成谦是在追求你吗？”

　　钟樱说不是，“他是在追求自己的梦想。”

　　同学哈哈笑：“你是个有趣的人，钟樱。”然后约她一起出去玩。钟樱很愉快地接受。

　　8月中的时候，久违的许哲鸣出现在她眼前。

　　他变瘦了许多，穿着蓝色衬衣，晒得发黑，站在那里只有一双眼睛精亮。

　　他对她伸出手，她走过去却没有投入他的怀抱。

　　许哲鸣露出手上的表情：“你让我很伤心。”钟樱说：“如果你的伤心这么廉价，就不会是许哲鸣。”

　　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钟樱请他去自己住的地方吃饭，两个人对坐在餐桌两侧，许哲鸣露出灿烂的笑意：“你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钟樱问：“你怎么晒得这么黑？”

　　许哲鸣微微低头：“这段时间，都在为机票奔忙，自然辛苦一点。”钟樱吃一惊：“你真的连机票钱都没有了？”

　　许哲鸣笑：“是真的没有了。”

　　钟樱凝视他的脸，满满的都是诚恳，他是说真的。

　　那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心底涌动的情绪是什么。

　　“那你这边的学业……准备怎么办？还有两年，你准备怎么继续？”许哲鸣惊愕，随后微笑：“没有两年了。我已经申请了提前毕业，应该很快批复就会下来了。”

　　他温柔地说：“别为我担心，我做了决定，就已经想好了后果。”

　　许久之后，钟樱说好。

　　许久没有人住的房子里落满了灰尘，以前有人帮着许哲鸣打扫卫生，如今却只剩他自己。

　　两个人一起接了水拿了抹布，忙得灰头土脸，一直到晚上才总算是清理干净。

　　“我不敢相信你出门前居然没有遮挡一下。”

　　“最后用的人是贺成谦而不是我。”许哲鸣解释。他看着脸上粘着灰的钟樱，忽然觉得这样的她也很漂亮。

　　“在看什么？”钟樱问，将抹布丢回水池里，“晚饭你大概要去我那边吃了。”

　　“看你。”许哲鸣的回答出人意料。

　　“有什么好看的？”

　　许哲鸣说：“很漂亮。我很喜欢。”他笑一笑，眯起眼的弧度分外漂亮。

　　钟樱的耳尖微微地红。

　　两个人一同去钟樱的房子，许哲鸣进了厨房给她帮忙。忙碌的时候，钟樱产生错觉，两个人仿佛老夫老妻一样。

　　这是夫妻的日常生活。

　　“你在想什么？”许哲鸣问，“走神很久了，锅里面的东西该盛出来了。”

　　钟樱连忙说抱歉，为自己脑海中那一刹那的想法而羞涩。

　　两个人平静地吃完晚饭，门铃响起来。许哲鸣过去开门，还没见到人，就先看到一大束花，然后贺成谦的声音传过来。

　　“嘿，美丽的姑娘，我来送花给你。”

　　许哲鸣堵住门口，挑眉：“送给谁？”贺成谦惊愕地从花束背后露出脸：“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许哲鸣没有问，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

　　贺成谦的笑变得轻佻：“看起来我来得不太巧？”

　　“当然不巧，”许哲鸣说，“非常不巧。”他一拳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