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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桃花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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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昏君独宠妖后华霜,惹得天怒人怨,揭竿起义的事情几乎时刻都在发生,宫外战乱四起哀鸿遍野,宫内歌舞升平依旧醉生梦死。
丝竹管弦之音不绝于耳,华服加身的妖后华霜犹自伴着靡靡丝竹之声翩然起舞,年轻的帝王端坐凉亭挥墨泼毫,不到片刻便有一婀娜身影跃于纸上,丹青晕染,细笔勾勒,寥寥数笔便将华霜的神色尽数描绘出来。
华霜一曲罢,他却仍未停笔。
华霜执了团扇坐在他身旁观画,目光落在画中美人身侧雌雄莫辨的双髻小人儿上。
她神色晦暗,最终还是忍不住道:“我们不会有孩子。”
他手上一抖,却未抬头看华霜:“我知道。”
“还有多久呢?”她突然倚在帝巳身上,仰头看着满枝繁花:“镇远将军扶植右相封王了。”
他已然作完整幅画,侧头挑眉望着她:“你害怕?”
她答得随意:“不怕。”
他神色暗了暗:“你相信他们不会杀了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她状似无所谓地一笑:“不,他们一定会。”
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停顿少顷才问:“你可恨我?”
“不恨。”没有丝毫的犹豫,不知不觉她嘴角又染上一抹讽刺的笑:“从他们送我入宫的那一刻我便明白,我注定要做个死人。”顿了顿,笑意更胜:“能被载入史书遗臭万年倒也值。”
他敛去眼中情绪,不再言语。
许久,她听他叹息:“若我有机会做个明君……”说到一半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我呢,从出生那日起便注定只能做昏君……”
她淡淡看着他,静待下文,他却突然转了话锋:“前些日子我又替你制了一盒胭脂,不如看看效果如何。”
她笑靥如花:“好。”
丝竹之音未有穷期,桃花刷刷落地铺满他的白衣,遮天蔽日的桃花连绵蔓延至天际,覆盖住他提笔描妆的身影……
九:
大楚破国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
桃林外厮杀声渐近,帝巳摸了摸华霜的发,弯唇道:“刚刚替你制了一盒桃花香的胭脂,可惜用不上了。”
她倚在他怀中,扯了扯嘴角:“你若是带了,现在也可以替我描妆。”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银盒,一把将她推到身后:“描了妆你便没时间逃了,记得一定要辨清路线,莫要走错了。”
她捏着盒子,踟躇许久:“那你呢?”
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我这昏君自然走不得,而你却不同,你终究是镇远将军的女儿,终究是他们派来蛊惑我的,他们对你有愧。”
她垂下了眼帘:“唔,那我走了。”
他抑制住战抖的身体:“赶紧走罢。”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顺着帝巳在她背上画过无数次的地图走向那只有大楚皇室才知道的密道。
义军逼近,绯红的桃林瞬间染上鲜血的气息,彻底遮盖住粉腻的桃花香。
他负手立于桃林,肩头和发上落满了柔嫩的花瓣。
领军前进的武广王姬玉朗声道:“昏君你作恶多端,姬某特此前来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他莫名觉得好笑,一个沾满鲜血的屠夫也有脸说自己要替天行道。
见帝巳缄默不语,姬玉也懒得再说甚么大义凌然的话,二话不说便提战刀走了上去。
看着步步逼近的姬玉,他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直到姬玉步入他埋火药的位置他才拿出一直被自己藏在身后的火折子。
“姬老贼,到了你偿还我大楚皇室七十八条性命的时候了!”
砰!砰!砰!
剧烈的爆炸轰然向外蔓延,绯红的桃花伴随漫天血肉一同飞扬,他也一同被掀飞,狠狠撞在粗壮的桃花树上。
他的意识逐渐开始涣散,他仿佛又看到了卧病在床的父皇。
“巳儿,右相狼子野心,是想要我大楚皇室覆灭,取而代之啊!”
“巳儿,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替我大楚皇室活下去,杀了那姬玉老贼!”
“巳儿,记住,后宫桃林里埋了火药,届时你若是斗不赢那老贼便想办法引他入桃林,桃林外是通往宫外的密道,你若是活了下来,万万要记得顺着密道逃出去,替我大楚复国!”
……
脑中的画面不断在替换,最后定格在一片绯红的上,绯红的桃花海里有几乎和桃花融为一体的绯衣少女,有一袭白衣恍然若仙的清俊少年……
“你真讨厌,为何总要跟着我,呜呜呜,都是你害的,现在都迷路了!喂,你别跑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桃林里!”
“怎么又是你,你干什么,为什么要烧掉这片桃林?”
画面不断跳跃,稚嫩的绯衣少女眼角眉梢逐渐染上少女的风韵。
“今晚留下。”那是阔别六年后她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
“你倒是厉害,居然能在那群人的眼皮子底下埋这么多火药。”
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他却记不起来她何时与自己说过这句话。
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惑人的桃花面容。
他脑中一片混沌,刚一张嘴,便哇地吐出大口鲜血。
他却不管不顾,涛涛不绝地开口说着:“你初次入宫的那一日,我是真想杀了你,可我终究还是舍不得,宁愿看着你和我一同遗臭万年。还有呢,你知道吗,我十一岁那年偷偷溜出宫,见到了仅有八岁的你,我从未见过那般灿烂的笑容……呵,你可记得,那时你被我害得在桃林中迷了路,我本想牵着你一同找路,却莫名落荒而逃?”
她抱着他的身体,眼睛望向前方,似陷入了回忆:“嗯,想起来了似乎还真有这么个混蛋。”
他完全陷入了回忆中,连嘴角都忍不住勾了起来:“其实,我很想带你走出去,可我看到了姬旸那个小混蛋,咳咳,第二次相遇是你九岁那年,那时我把你最爱的那片桃林给烧了。”
她也不由弯了弯唇:“是呀,我可是哭了好久。”
他说话的声音逐渐微弱,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接着道:“我本是想一把火烧死姬旸那小混蛋,烧光了桃花,却被他逃了出来。”
他感到自己呼吸一窒,还是张嘴吸了一大口气:“第三次看见你的时候是你十岁那年,我说了句你容貌冠绝天下,镇远将军便把你在将军府关了四年……”
抹掉他不断从鼻孔里流出来的血,她不禁开始发抖,强行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她用干涩的声音道:“唔,没事,我也每天夜里都在扎小人诅咒你,算是扯平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甚至要她伏在他唇畔才能听得见:“为了第四次和你相见,我害得你没能和心爱之人成亲。”
“少骗人了,我知道你是被右相逼的。”顿了顿,她又道:“你呀真没用,不是个好君王。”
他弯唇笑:“可我是个好丈夫。”
泪水终于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勉为其难的把你算作好丈夫罢。”
他徒然睁大快要阖上了的眼睛,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亮得吓人:“那你可有爱过我?”
“我……”她的声音开始哽咽,还未待她把话说出口,他便转移了话题:“说起来都快有十年没看过你跳东风桃花杀了呢,来一曲罢,我想看。”
她抹掉脸上的泪:“可惜呢,袖中无桃花,舞不得东风桃花杀。”
“可是我想看。”
“唔,那好罢。”
……
十:
姬旸见华霜跳过很多次东风桃花杀,却从未见过如此凄美壮阔的。
薄刃染血东风杀,不断从腕间洒落的碧血染就漫天桃花……
殷红的鲜血和绯色的桃花不断交织,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待得众人反应过来时华霜手腕上再也流不出鲜血,一曲毕,她唇角带笑翩然倒地,仿似一瓣被风吹走的桃花。
“阿华!阿华!”
是谁在耳旁呼唤,她虚弱地睁开了眼,朦朦胧胧只看到一张俊彦无匹的脸。
她说:“我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可,你,可有喜欢过我?”
他不答,只是不停地战抖:“阿华,不要死,你不要死!”
她恶作剧般的裂开了嘴角:“我知道,你是真喜欢上了我,可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呢,真的……好早,好早……就不喜欢了……”
她的眼神逐渐涣散,空洞的目光不知飘向了何方。
桃花纷飞染白裳,君可愿为我再描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