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她依旧在苟》赢鱼

10、010

　　有活儿！

　　熊萌萌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就好像饿了很久的猪听到了养猪场饲养员的脚步声那样。高崇山那一刹那觉得自己的形容词非常不礼貌，可是熊萌萌那个眼睛都快反光了，反的还是绿光。
　　要不是知道柏青总给她送零食，高崇山还以为饿到她了。
　　“张队说他跟你说过，程序的事儿。”高崇山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了一眼：“你这么大了还喜欢吃果冻啊。”
　　“我好养活，给什么吃什么。”
　　熊萌萌其实不太想接话，所以只接了半句，然后兴致就不那么高了。
　　这种微妙的转变落在高崇山眼里简直清清楚楚，他想了想，问：“小熊，你是对我们工作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熊萌萌反问：“为什么要这么问？”
　　“……”
　　高崇山笑了一下，笑容非常内涵，颇有一种“你想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的模样。熊萌萌被他看得很不舒服，皱皱眉。
　　“有话就直说吧？”她说。
　　“是这样。”高崇山顿了顿：“这个案子的进度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快，所以碍于这个，你可能要在国内留一段时间。”
　　熊萌萌点点头：“然后呢？”
　　“因为这个案子需要你作证，而且其他的项目也需要你在旁边协助跟进，马局觉得这样也很耽误你其他工作，又有些新的想法。他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然后再跟上面汇报了一下。”
　　高崇山问：“小熊，你愿不愿意替我们缉毒和网监弄一个更有效率的监控程序出来？”
　　这其实就是前几天张队问题的升级版，只不过张队要的是单独的程序，而马副局完全是要弄过一个更大的东西出来。
　　一个安装在网络中可以随时随地侦查到可能的涉·毒信息、分析并过滤出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并且对其进行跟踪调查的无形之网。
　　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是结合现在的互联网飞速发展，试图紧跟犯罪发展并予以解决的新尝试——在网络犯罪隐蔽化的当下，织就一张层层叠叠的天网。
　　高崇山当时并没有想太多，除了手上的事情要忙以外，只想着网上的贩··毒活动日益猖獗，得想法子跟网监他们联合一下。他觉得熊萌萌这种举报人出现的频率不会多，但网上贩毒的活动肯定会日益猖獗，光靠个人力量肯定不行。
　　结果张队去找他，让他探探小熊对马局的想法有什么态度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的确寸有所短尺有所长，但是用熊萌萌的想法配合她之前运行程序的经验，再进一步扩展。
　　实现马副局的设想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小熊对这个事情不是很热情。”张队跟他说：“你看看能不能劝劝她。”

　　高崇山是觉得有戏的。
　　如果不是熊萌萌本身带有一定的倾向的话，她不至于为了一次举报特意飞回国，花了大量财力人力来追踪这个事。而且……
　　高崇山看到当时审讯室里的场面了。
　　熊萌萌跟柏青一点一点地说她家里发生过的一切，还有她弟弟的事情。
　　她一直在说，要是能当时多做一点就好了。
　　熊萌萌没有哭得很大声，她只是默默流眼泪，但是一滴一滴的眼泪落下来却比大声嚎啕还要震撼人心。
　　高崇山觉得……
　　她很好。
　　基于这个认识，高崇山想，熊萌萌不会拒绝的。
　　可是这个姑娘抿了抿嘴唇，婉拒了他。
　　“想法是非常好的，这个我必须承认。”熊萌萌说：“但是上次我跟张队说过了，这个事情我合适——我不专业，不可能说让我一个外行来搞行家们用的……”
　　“你怎么不专业了？”
　　高崇山问：“我觉得你很专业啊——要不是柏青当时灵机一动想到你，我们现在谁都不知道老七是谁啊。”
　　熊萌萌的隐蔽可以说非常内行了，而且很多事情想得极其周密。大家都知道熊萌萌不打算在这个案子里留下自己的痕迹，除开网上的网监现在还在查，很多其他的东西，包括她打算寄出去的证物，都是全程带手套操作，没有一个指纹。
　　痕迹检验的技术员气得要命，发誓要把熊萌萌的指纹找出来。
　　这都几天了，还是一个都没有。
　　撇开其他的，就熊萌萌策划的缜密周详程度来看，她的心思绝不会比一个富有经验的侦查员更差，尤其是她年纪不算很大，却能在处理网络组织和面对警察时能够井井有条。
　　能抓住她纯粹是因为柏青的那个狗鼻子。
　　高崇山曾经夸过柏青的直觉敏锐，算是祖师爷赏饭吃。
　　这次就是有一个例证。

　　熊萌萌看起来还是挺不情愿的，并不给一个果断拒绝的态度，又不松口答应。她托着下巴，脸在暖光下看起来跟个娃娃一样。
　　柏青曾经说过“老七”的皮肤很细腻，高崇山以前没注意，现在在近距离仔细观察的时候发现，的确是这样。
　　当时她说话时带着川渝口音的，大家还以为她是那里人。后来调档案才发现，她出生地就是蓝城市。
　　学得很像啊。
　　“我可以拒绝吗？”熊萌萌往后一靠：“我还是之前的想法。”
　　她看起来是真的非常不想跟他们扯上更深的关系了，并且很希望尽快飞回美国的样子。她也跟高崇山直说了，美国那边还有大活儿等着她干，所以她对国内的没兴趣。
　　“国内的项目我做过，还是跟国企。”熊萌萌撇撇嘴：“其他的合作起来都不错，但是层层审批之后的那个效率实在是太差劲了。我做了五年的项目，这个时间最长——本来说得好好的，结果递上去又要改，改好了再上去领导换了，又要按新的意见来。来来回回我改了三年半，前两个月才成。”
　　说起这段经历熊萌萌脸都绿了：“所以这种事情我还是不了吧。”
　　“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高崇山忽然觉得这只是个借口：“要是有其他困难，你都可以跟我讲。”
　　熊萌萌顿了顿，抿了抿嘴唇。
　　“你知道程序员道德吗？”
　　“……是什么行业内的道德准则吗？”高崇山没怎么听说过：“你……要不要讲讲？”
　　“我从工作到现在做过不少程序，大企业有，小公司也有。涉及到用户数据采集的事情，都是很严肃的。”熊萌萌声音低下去：“高崇山，你们要做的这个程序不是产品，而是一种新的工具。这种工具会用于收集互联网用户的隐私和数据为己所用——是否会产生利益我不得而知，但是在美国，不经过用户同意就投放使用，这是违法的。”
　　高崇山万万没想到熊萌萌会提出这个。
　　“不是，小熊，我们设想中程序肯定是在网络安全法的框架下运行的，你可以去看看。”高崇山说：“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棱镜的事情刚过没几天，我们搞程序的普遍都在讨论。”熊萌萌双手抱胸：“而且高崇山，你不要以为我不在国内生活就可以骗我，这种程序要是公告之后开始运行，下面会立刻改掉他们平时接头用的各种暗语，而且会迅速地从全部线上贩·毒变成线下验证后转为线上贩·毒。说白了，这个程序的有用性就在于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来出其不意，一旦对方有了戒备，那这东西有用性就小的可怜了。”
　　就必然熊萌萌自己那样。
　　“可你想没想过，钓鱼执法和用线人侦查的效率实在是太小了？”高崇山问：“可能在你看来这个程序在法理上有点问题，但是他造福的人和范围远远要比你所想的那点坏处要更广泛和深远。”
　　“你的理想很好，但我怎么确定这个程序只用来搞毒·品侦查而不是用在了其他方面上呢？”熊萌萌据理力争：“泄露用户信息的次数国内发生多少次了？户口本信息都被泄露过吧？罚完了之后下次不还是照旧吗？大环境如此你跟我保证难道能有什么信用吗？”
　　“小熊，你怎么……”
　　高崇山一下子没法反驳：“你这个想法纯粹就是为了反驳我而反驳我吧，而且那些都是小概率事件，事后也都被处理了。基层有人素质不高，这也不是一时之间能够解决的，只能加大惩处力度，慢慢会好的。”
　　“对你来说是小概率事件，对被泄露信息的人来说可不是。”熊萌萌哼了一声：“身份证号什么的都被展览出来了以后被造假都没处说理，被不怀好意的人记下了以后人身安全都未必能得到保障。”
　　高崇山太阳穴跳了起来，摁了摁。
　　“你是不是在国外天天就盯着国内不好的新闻看？”
　　“我不看它就没发生过了？”
　　“……”
　　高崇山深吸一口气：“你再想想吧，我先回去了。”
　　接着大步迈了出去，带上了门。
　　“砰”地一声。

　　熊萌萌被吓了一跳，对着门“哼”了一下。
　　没过多久，柴扉给她打了个电话来。
　　熊萌萌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跟闺蜜腻乎了好一阵子。
　　她靠着窗，看着高崇山有点生气的背影，舒展了一口气。

　　这下就不会再找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