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舌鸟》LadyJack

2、米拉

　　大清早在被窝里多赖了五分钟，米拉·尼尔森睁开眼睛时已听见楼下小家伙的脚步声——那可是女儿的八岁生日，一年一度的大日子里兴奋得要早起，唉，可以理解的。

　　直到收拾起女儿一不小心打翻的牛奶时米拉仍在感慨，仿佛一切还是昨天，自己抱着一岁的海莉而丈夫抱着自己；然后转眼间怀里的小东西就已经八岁，穿着雪纺蓬蓬裙东奔西跑追着蝴蝶或街边小猫；再然后大概又会像是转眼之间，穿连衣裙的小丫头就会穿起磨破洞的牛仔裤和印花Tee，趁你不注意时偷用上你的口红香水跑去与不知哪来的野小子约会，成天无视你的念叨只把你当永不透支的信用卡……

　　奇怪的是海莉似乎心情不如想象中那样好，走去院子里时反倒有些闷闷不乐。小姑娘有心事了？不知是否该算好事，米拉蓦然心底一阵五味杂陈，想着又一个“转眼之间”是否就要提前来到。

　　睡公主被王子吻醒于是今生幸福，仙度瑞拉的玻璃鞋来自神仙教母，海莉·尼尔森不是公主。

　　大概当了母亲的女人都容易感时伤怀，米拉切开一颗洋葱时想起了早已不在身边了的丈夫，手上洋葱味儿太熏人，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最后一次看到自己先生的脸是六年多以前，当时她躺在医院病床上一切都显得太不真切，清醒过来后他便从此消失不见，从没出现过一般，令米拉有那么一刻几乎怀疑，他不过是自己吞多了维柯丁后还喝酒才产生的幻觉。

　　于是在女儿向她介绍起自己方才在院子里认识的那位男士时，她不由按了按太阳穴——什么时候洋葱都有了催眠功能？那要真是这样大吅麻都可以下架了。

　　这次却的的确确不是幻觉。

　　当时米拉觉得对方对自己微笑的样子简直英俊得一如既往一塌糊涂，尽管他胡子拉碴有点儿不修边幅，模样比他真实年龄显得老上那么几岁。而不知是否是长相原因，小丫头看上去挺喜欢这位不速之客。大概是审美也会遗传，母亲和女儿容易喜欢上同一种人。

　　男士不见时海莉目光被“她的”反舌鸟吸引，事后才想到问起米拉：当时自己背对那位先生所以没看见，那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呀……他看了眼手机就跑出去了，大概有什么急事吧？”米拉忙着往院子里办的小派对上搬点心来搪塞请来的一堆小朋友，回答时头也没扭一下。

　　不难想象海莉闻言会是怎样一瞪眼睛，用表情说这个谎话编得太差。当母亲的叹了口气，现在的小鬼早就不相信“他变成鸟儿飞走了”这种狗血的理由了吧？

　　“我连他走开的声音也没听到，你就算说他变成鸟儿飞走了，那只反舌鸟就是他变的，也比这个解释强得多！”

　　啊哈？米拉放下东西颇为复杂地低头看女儿，难道被发现了什么吗？

　　但接下来小家伙却不再进行这个话题，改而问她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这反倒令正在胡编措辞的米拉有些措手不及——七八岁的小鬼能懂的事儿会有多少，她宁可海莉根本不明白该在哪些时候岔开话题，又或是不该问哪些不太合适的问题，比方说为什么她再没见过她的老爸。越是这种时候，米拉越发会去想，如果可以，她愿意花上一辈子，慢慢去等海莉长大，而不是这样，像现在这样，恍惚中会猛然发现小姑娘脸上一晃而过成年人的表情。

　　“那位先生，你以前是不是认识他呀？”冷不丁地，女儿又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起，用的是不得到答案也并无所谓的语气。

　　“嗯，是……不，不认识。”米拉点头，又紧接着坚定地摇头。

　　海莉叹口气，也并不多说什么，只扑闪着眼睛问了一句：“那么，你说他一会儿还会来吗？”

　　“会，我想他一定会来。”只要有你这小家伙在这儿。

　　如此回答时那只灰不溜秋的反舌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大咧咧落在米拉头顶上，居高临下冲海莉叫得无比欢实。女孩子顿时眉开眼笑，伸出手指说鸟儿鸟儿快来这边，你是不是也来祝我生日快乐的？

　　小东西倒也听得懂人话一般，从米拉脑袋上跳下来，扑棱着翅膀停到海莉手指上，俯身往她指尖轻轻一啄又抬头歪着脑袋瞧她几眼最后飞走，像个标准的吻手礼。

　　公主把会说话的青蛙砸成了英俊小伙，湖畔的美人到白天会变回白天鹅，现实中没有把人变成反舌鸟的坏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