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舌鸟》LadyJack

1、海莉

　　遇见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士时海莉刚刚抱怨完，说这个生日太糟糕，倒霉得要飞起来。先是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地每天一早就飞到她窗口叽叽喳喳唱得欢快的反舌鸟今天却无端旷工，接着早餐时又不小心打翻了牛奶，再又是生日派对尚未开始她闲来没事去逗跳进院子的野猫反被小家伙极为凶悍地用爪子挠了手。抬起头，就看见不认识的男子被她逗乐，挺爽朗地笑出声。

　　遭人幸灾乐祸，小丫头有些生气：“先生，您是谁？是妈妈请来的吗？”

　　不速之客无辜地摊开手掌，露出三分无奈七分无害的表情：“她好像没有邀请我啊，但我还是想来祝你生日快乐。时间真快，海莉，你这就要八岁了。”

　　对于陌生人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与年龄，女孩子似乎并不怎么感到奇怪，却理直气壮地双手叉腰，身高虽只刚高过对方的腰，气势上却丝毫不输：“在女生的生日上不请自来的大多都不怀好意，玛琳菲森就是在公主生日的时候给她下了魔咒！”

　　“唉，小甜心，我可不是什么坏女巫啊，”男士做出认输的表情，单膝在草地上跪下不顾早晨的露水沾湿了自己的裤腿，“我还以为，我长了张光是看上去就像好人的脸。”

　　怕生在女孩子身上似乎半点也没有，海莉倒是不给面子地一撇嘴：“我才不会随随便便就认为一个第一次见面就笑话别人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报上的人是个好人。”谴责内容十分明确，男士再次被她这半个大人的姿态逗笑起来。

　　“啧，我道歉，是我不好，小甜心，”看向女孩子的眼神深邃柔情，怎么也看不够一般，“我叫布鲁斯，布鲁斯·莱恩，而我知道你叫海莉·尼尔森，所以你瞧，现在我认识你，你也认识我了，所以我们不算陌生人。”

　　“那，我还是不会随随便便认为幸灾乐祸的人是好人。”赌气一般，小丫头很倔强的样子。

　　“好吧，是我的错，所以小甜心，可别生气，女孩子一张讨债的漂亮脸蛋可是会找不到男朋友的，”有人很乐意认错，在哄姑娘开心的方面似乎挺有一手，“只是在想，生日该是欢天喜地的日子，不是么？但你似乎有那么一点儿不开心啊。”

　　“那是因为……今天鸟儿没来。”

　　“鸟儿？”男士有些不解。

　　“你大概不信吧，那是一只反舌鸟，我所能记得的每一天，它都会一大早就飞到我窗口来，甚至在我不小心睡过头的时候叫我起床。是每一天，从来不曾有任何一天它会不来。我放学回家以后，它也会来的，有的时候还会飞到我房间里，在我的书桌上看我写作业……”

　　“反舌鸟，你知道反舌鸟吗？”说着伸出手比划了一番，“它大概这么大，这样，这个个头，羽毛不太好看，有点儿像你这件开司米衫的颜色，但还是很可爱。我想它喜欢我，因为它还从外面衔过很漂亮的野花来给我。我有想过呀，公主吻了青蛙，青蛙就会变成王子，那鸟儿会不会也是被坏巫婆变成鸟儿的谁呢？不过这好像很幼稚，所以我想，这不可能的啦……”大概是看到倾听者稍稍眯起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女孩子有点儿不满，“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的，我知道这很蠢。好吧，先生，你不信就算了吧。”

　　“不，不，海莉，我相信的，我想听你继续讲，”男士连忙澄清，抱歉地笑，女孩子没能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一点点儿怅然若失，“我只是听得太入神到都有些出神了，你说吧，鸟儿怎么样了？”

　　“先生，你真是个怪人，”姑娘小声嘀咕一句，却仍是很高兴能有个听众，“是这样的，也许我不该告诉你，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没出现过了。我问过妈妈，她说不上来，所以我就不问了。可是啊，我还是会猜，是不是上帝发现了我没有爸爸，所以就给了我一只反舌鸟作为代替，因为人们总说上帝是公平的。但今天，那只鸟儿却没有来。我担心，鸟儿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呢？还是说，它只是突然忘了……先生？你还好吗？先生，先生？”听众却表情凝成惆怅的样子，睁眼做起梦一般。女孩子于是张开手掌在他面前晃，以验证他是否只是开启了睁眼入睡的奇怪模式。

　　“哦，老天，我又出神了吗？真对不起，海莉，我也许……唉，总之是抱歉，”他惊觉梦醒似的，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不过，你不用担心，鸟儿只是今天有些事，明天，它一定还会来的。”

　　“先生，你真是个怪人。”女孩子故作深沉地叹口气，再次将这个评价重复一遍。

　　几分钟，大概还不足以让女孩子发现男士有着与自己同样的美丽蓝眼睛，能注意到的兴许只有他看上去像是有些时间没刮胡子，并且出门前头发也没打理好。明明不是什么褒义的评价，布鲁斯却笑得由衷，眼角皱起淡淡的眼纹。

　　“海莉，你在跟谁说话？快过来，琳赛来了！”这时传来母亲的声音，紧接着女士一边解下围裙一边走进自家花园，看见眼前场景后不由愣住，欲言又止的样子。男士却站起来露出一个微笑，没有说话，只是向女士微微颔首。

　　于是女孩子向母亲跑去，主动担任起了介绍的工作：“妈妈，这位先生说他叫布鲁斯·莱恩，虽然你没邀请他来，但我想他不是什么坏人，他来祝我生日快乐的……”说着回过头，却只是发现先前还站着人的地方眼下却空空如也，绰约的树影投在地上，草坪上还保留着被人踩过的痕迹，只有不远处的树枝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上了一只反舌鸟，愉悦地鸣着调子，或许比平时还要悠长一些。“啊，是那只反舌鸟！”小姑娘虽有些疑惑，最终却只这样咕哝了一句。

　　母亲却有点出神，望向树上那小家伙的眼睛眯成回忆的弧度：“他当然不是坏人，宝贝儿，我很想邀请他来，他一直以来都很想见你，但我却不知道该怎样找到他。”

　　“我想，他喜欢我。”小姑娘表现得极为自信，自命不凡的公主一般。

　　突然她觉得，这个生日也许也不是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