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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往事如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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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春河四脚着地趴伏在地上。他的前后左右,是无数和他姿势一一样的人。
他们和他一样,在朝拜圣女。
他们又和他不一样,他朝拜的不仅仅是圣女,他朝拜的还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差一点过了门的妻。
对于杞国的普通百姓而言,圣女不是随时都可见的。
圣女只在每月的初一出来接见俗众一次,其余的时间里,除非是国君,才能得到圣女的接见。有时,即便是国君提出觐见的请求,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
她和他,每个月,像这样,在圣庙里见上一面。
她,盛饰严妆,冷凛若仙,端坐在华丽圣座之上,接受万人膜拜。他衣衫粗鄙,一身烟火,卑微匍匐在她的脚下。
借着众人全神膜拜之机,他偷偷将的头抬起了几分,翻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向圣女望去。于是,他看到圣女,他的玉铃,也在看他。
玉铃的脸,还是记忆中不变的惊艳。只是那张原本写满欢乐的脸上,如今被浓重的悲伤所取代。男人心中一酸,眼底泛起了氤氲的水汽。那张悲伤的脸,也因之模糊不清。
玉铃再忍一忍!男子用力一皱浓黑的眉,将眼底的水雾皱去。每月,他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来见他的玉铃。而且,不是每一次,他都能得到今天这样好的位置,据她只有五排之隔。
往往,他和她只能隔着十几排的信众相望。他看不清她的脸,他想她更看不清他,也许根本就发现不了他。对他,她是唯一的目标。对她,他是沧海一粟。海中寻粟,谈何容易?
神庙四角,置着四支立式熏炉。立莲式的错金银香炉里,放着名贵的波斯香料。每当圣女接受朝拜的日子,四只香炉时香料一齐点燃。幽幽的香气,便随着空气,散溢在宏丽壮丽的殿堂之中。
配合着殿堂偏暗的光线,千百只闪烁的鲸脂灯,更衬得圣女飘渺若仙,凛然不可侵犯。
春河哥……
圣女的目光和伍春河的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她的心猛地一窒。这是每次她在圣女庙里看到他时的第一反应。
圣女竭力保持着端庄平静的神情,然而她的目光,却如微风吹过的湖面,泛起了层层波光。
她,原是一名小小村姑,住在一个无名的小村里。春河,是她的邻居,二人青梅竹马,春河比她大了两岁。在她五岁,春河七岁的时候,两家大人订了娃娃家,只等他俩长大。
一转眼,她十五岁了,春河十七,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两家人开始张罗二人的婚事。二人开心极了。
她早就想嫁给春河。
春河早就想娶她。
“春河哥,你说,以后我们生几个孩子?”她一身朴素淡青色布衣,蹲在清澈的小溪边,一边漂洗采来的蘑菇,一边问也在漂洗蘑菇的春河。
浓眉大眼的少年笑了,笑得又憨又傻,“随你。你乐意生几个就生几个。”
她眨了眨细长的凤眼,故意逗少年,“那就一个也不生了。我听人说,生孩子可疼了。”
少年眨了眨他的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啊?可是……可是我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她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傻样儿吧,逗你玩呢。”
少年也笑了,边笑边撩起了一小捧溪水,朝她脸上轻轻一掸,“好啊,敢骗我!”
她笑着向后躲去,那银铃般的笑声愈发欢快。二人你掸我一下,我掸你一下,闹了个不亦乐乎。
山青青,水渐渐,天蓝云白,草绿花艳,小鸟在林中啾啾地鸣唱。一切美好得有如最动人的梦境。
就在美梦将要变成现实的前一天,杞国国君的一道圣旨,打碎了它。
月初,天相出现异变,妖星大盛,逆行入太微端门。太微乃帝王之星,妖星侵帝星,此乃大不吉之兆。
杞国国君为此吓得心慌气短,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就怕睡到半夜,项上人头让人摘了去,再吃不着第二天的红烧熊掌。
国君跟太学的博士们咨询解决办法。一个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的老博士,拈着长长的胡子告诉他,这事儿好办,找个圣女来禳灾,就万事大吉了。
“真的?”国君有些不信。
“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老博士哆哆嗦嗦地伸出一根鸡爪子似的细长手指,指了指自己雪白的头颅。
国君瞅了瞅老博士西葫芦似的长脑袋,随即颁下诏旨:全国十五岁及以上未婚嫁之女子,即日起禁止婚嫁。待甄选圣女完毕后,再行婚嫁。违令者斩立决!全家流放八百里。
圣旨,在玉铃和春河婚礼的前一天到达小村。
春河有些沮丧,玉铃也在暗暗埋怨圣旨下得不是时候。就不能晚一天到?两家人和等着吃喜酒闹洞房的亲朋好友,也都不大愉快。
大家盼望着国君能快点把圣女选出来,只要圣女一选出来,这道圣旨便算作了废失了效,大家就能喝上玉铃和春河的喜酒了。
半年后,那道圣旨作了废,然而大家还是没能喝上盼望已久的喜酒。
因为,玉铃,成了新一任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