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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愁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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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心远好心提醒他,“你妻子应该一会麻药过去就会醒过来,我觉得她醒过来的时候你最好在旁边。”
毕竟赵展是谢怀的丈夫。
赵展仿佛醍醐灌顶,脚步一转,去了妻子的病房。
谢橘灯见赵展走远了,医生有离开的势头,急忙从医院过道的长椅上下来,跑到医生前。
易心远这才注意到那里居然还有一个小女孩,心想这存在感也太弱了,他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
谢橘灯掉过泪珠的眼睛很黑,眼巴巴的看着易心远,“叔叔,我妈妈……她会醒过来的吧?”
声音还一顿一顿的,一听就是哭过之后哽咽的,易心远俯身,“你妈妈她没事。”
奇怪,她叫那女人妈妈,可刚才那个男人根本没有理会这个女孩。
易心远心想就是重男轻女,也不至于连孩子都不管吧,这人也太大意了些,大晚上的留个小女孩在这里。
“谢谢叔叔。”谢橘灯朝易心远鞠躬。
易心远刚才心情还是沉重的,这时候被眼前这女孩给逗乐了,“你要去看妈妈吗?”
谢橘灯点头,她在这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易心远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下来,就带着谢橘灯去找妈妈。
路上的时候还交谈了几句,很明显这小女孩平时应该很少说话,普通话说得磕磕巴巴的。
易心远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橘灯。”
易心远把谢橘灯送到门口,谢橘灯死活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着赵展坐在病床旁边,看着他的妻子谢怀。
谢怀干重活干的多,所以虽然现在只有二十五岁,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多岁一样,疲惫,衰老,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躺着。
夜黑的仿佛永远不会再来光明,白炽灯的光芒在玻璃上反射着,有些刺眼,透过的白光也被黑夜吞噬了,什么都不剩下。
谢橘灯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
易心远把人送到就离开了,虽然有些不放心这小女孩在门口站着,但好歹大人就在门里面,不会出什么事情,到了换班时间,也就回家休息了。
谢橘灯才发觉刚才那感觉是什么,她很像是一幅画中那多余的一笔,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站了很久,看着赵展支着头,坐着都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累极了。
谢怀还没醒,她此刻的脸色是蜡黄色的,不带一点红润。
谢橘灯觉得很心酸,那种无望的,不能呼吸的感觉紧紧攒动着她的心。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这么长,长到看不到尽头。
谢橘灯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人在吵。
她揉弄了自己的眼睛,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就躺在了医院的长椅上睡着了,这一会儿有点头晕,好半天才发觉那吵架的双方她很熟悉,一个是奶奶,一个是赵展父亲。
就在楼梯那边,离这里并不远。
谢橘灯扭头,发现病房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吵架的内容听得并不清楚,只是有几个词还是隐隐约约的入了耳,谢橘灯抿嘴,蹑手蹑脚的进了病房,这才发现虽然有一扇门,但这门根本无法阻隔外边的声音。
谢怀醒了,在床上躺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妈。”谢橘灯上前,蹲在病床边,拉住谢怀的手,“饿不饿?”
谢怀丢了魂儿一般,好一会儿才找到意识。
她摇摇头,嘴唇干裂。
谢橘灯找了个杯子,去倒了点水,晾了一会儿,扶着谢怀喝水。
谢怀眼圈还是红的,外边的声音不绝于耳。
“橘灯,”谢怀声音哽咽,伸手去摸谢橘灯的头顶,嘴皮仿佛不受控制的颤抖,声音带着凄惶,“橘灯……”
橘灯乖乖的被她抱进怀中,谢怀抱得很紧,仿佛这已经是她最后的一根稻草。
最后奶奶也没留下来照顾,说家里的事情多,又临近过年了,抽不出时间在这里照顾。
她又唠唠叨叨的抱怨,什么你们今年农忙也没有回去,家里也不指望你们。
那意思是你们什么力都没出也就算了,这时候也缺少劳动力,我得回家辛苦。
老大家的面也没露。
谢怀娘家那边,谢怀的妹妹谢新梅来了一趟,因为还在念着初中,只待了一天就回去了。
谢橘灯看着那些人来来去去,像风一样从不停留,不禁怀疑他们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同情?探望?表示一下他们其实并没有遗忘谢怀,只是因为各自的忙碌所以说一下话就可以离开,带些东西聊以慰藉?
她只看到了谢怀的疲惫不堪,却还要笑脸相迎,哪怕婆婆的话传到了耳边,也要当着她的面说自己还好,不用帮忙;哪怕看着自己的小妹谢梅,也要说一下自己还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在人走了之后,谢怀闭上眼睛,手攒紧了被子一角,扯得手指盖都泛着青色。她这时候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这时候才轻松了一点。
谢橘灯心中觉得痛,空气好像凝滞了,沉重的不能呼吸。
这天是周日,谢橘灯下午要去一趟学校拿卷子,了解成绩,本来还要开家长会,但家里出了这样的实情,也开不了了。谢橘灯于是没有告诉妈妈要开家长会,而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去学校。
从医院的长廊离开,走到尽头想起来她没洗脸也没刷牙,连头发也没梳,谢橘灯拐了个弯,在卫生间里用凉水把自己的脸洗了一下。冰冷的水拍在脸上,不知道该算是难过一点还是清醒一点,眼睛红肿的地方也因为水珠而有些朦胧。
她用袖口擦了擦脸,水沾湿了衣领。
从医院出来,天空并不是晴天,而是泛着灰色,呼一口气,空气中都能显出白雾,冷冽的风冻得耳朵僵硬发红,连刚才那些沾湿的地方都结了一层冰笳,变得更冷了。谢橘灯缩着脖子,牙齿不停的上下打颤,“咯咯咯咯……”很像老母鸡下蛋。
肚子一直叫,身体就更冷了。
谢橘灯脚步停了一下,决定还是回门市部找点吃的。大门锁着,她有钥匙,哆哆嗦嗦的插了进去,拧的时候差点把钥匙拧断才进去。厨房冷锅冷灶,没什么热气,暖壶里也没个开水——昨天晚上做好的都用完了,只剩下壶底,冷了。
她从袋子里找到了半个馒头,配着白开水吃了下去。吃的很慢,不停的咀嚼,因为这样才有饱腹感,只是吃完喝完后,没有觉得暖和起来,反倒是因为胃里有了凉意,全身变得更冷。
领成绩的时候顾准没来,谢橘灯犹豫了一下,帮他把卷子带走了,顺便帮他把寒假作业也拿去,心里虽然想着他要走了,估计不用做作业了,却没有一点羡慕和高兴。
老师在上面一个一个报分数,念来念去都没有她。不过谢橘灯也是心不在焉,虽然表面上装作认真,但连她们说什么也没有听进去。数学老师倒没有不满的看她,而是眼睛里带着高兴的往她这边瞟。
谢橘灯早就练就了一心二用的本事,一面装作用心的听班主任和数学老师说话,另一面却把心飞到医院。
数学老师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谢橘灯开始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就稳下了自己的心,行尸走肉一般上了讲台。
数学老师把她大大的夸了一顿,说她期末考试考的很好,全市只有两个满分,都出在了她教的这个班,很有出息,她很高兴。
谢橘灯挤出一丝笑,心想骂我的时候你是带了面具吗?
真不稀罕你的表扬,有什么用呢?当你该给尊重的时候没有给相应的尊重,之后就别期待学生能铭记和回报。
她心里冷哼,面上却羞涩的低头,学不会什么伪装,便索性什么也不看,旁人也就读不到其中蕴含的情感。
谢橘灯并不大度,她仍旧记恨当年数学老师给她的羞辱,并且在私心上默默的想办法反抗。年少并不懂该怎么报复,她的想法也很简单,变得比对方更好,走得比对方更高更远,这就是她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