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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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沉沉。
隐约之间，霍青桐似见到了卫春华。
荒冢成山，残月如泣。夜风凛凛之中，水边芦苇的影子仿似狂乱的飞絮临空乱舞，和着隐隐风啸之声，令人莫名的心悸。卫春华就在这高高低低的山路土丘之间背着一把长弓一路疾奔。
霍青桐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眨眼间，卫春华便奔到了近前，然而，他却好似全没看到霍青桐，骤然大呼：“总舵主！”
霍青桐也算和他历经几番生死，却从来没见过他露出半点惊慌害怕，然而此时，那熟悉的磊落英挺的眉眼之间，却是一片惊骇之色，看得霍青桐心中也不禁咯噔一下，紧随着他的喊声回头。
一座半人高的石碑前，琴断弦绝，倾翻的酒坛边，一人横剑于颈侧，脚步摇晃，手腕轻颤，一张冠玉般俊朗的面容泪痕遍布，伤心欲绝。
所有的记忆突然轰的一下，在霍青桐看到这张脸的时候涌入她脑中。
这里是北京城外的郊野，是喀丝丽埋骨的地方，这站在喀丝丽坟前正欲横剑自刎的，除了意志消沉的陈家洛外，还能有谁？
就在这一瞬间，霍青桐不禁笑了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居然可以劝自己心爱的女子委身他人？喀丝丽是回部的公主，纵然是和亲，纵然是像玛米儿那样以身诱敌，或维系朝廷不再征战回疆，或干脆伺机刺杀乾隆，也该是她为族人尽的责任！那样的喀丝丽，将是整个回族的骄傲。所有的族人都会为她而战，像勇敢的□□勇士抵抗暴君那样。
而现在，喀丝丽死后才一年。许多寄居北京的回人慢慢回到了族里，其中竟还有人是当时亲眼看着她将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
喀丝丽是自杀的！
没有什么消息比这句话更惊人心魄。
“自杀的人，永堕火窟，不得脱离。”
《可兰经》的教义令回族的勇士为自己部族的自由勇敢而战，悍不畏死，却严禁他们自杀。族人们原本都以为木卓伦战死沙场，喀丝丽被掳去北京，是被乾隆残忍逼死，是抗击暴君的勇士。而不是违背教义，只为向情人示警……
他们崇尚的爱情，歌唱的爱情，绝不是这样子的。
喀丝丽为他而死，到头来，都不能在她从小长大生活的草原上拥有一个衣冠冢。只能一直孤零零地留在这冰冷的北京城外。
陈家洛就算死了，又能怎样？
霍青桐心痛如绞，恨他欲死，却偏又在看到他横剑的那一刹那，不禁露出了和方才卫春华一样的骇然之色。
便在这时，一缕劲风破空，带着锐利无匹的气势，骤然贴着霍青桐的脸颊掠过，叮的一声脆响，击落陈家洛手中长剑。
霍青桐骤然惊醒。
不对，她到底在哪里？她看出陈家洛心存死志，让卫春华去拦，可她自己却并没有跟着同去！那眼前的这一切又是什么？
看着卫春华冲向陈家洛，霍青桐清楚地和他打了个照面。仆仆风尘下，依旧可辨那修眉朗目，英挺俊朗，只是霍青桐只一眼便立刻辨出了不同。
不是卫春华。不是那个她在沙漠里见到奄奄一息，在黑风暴里教她搓草绳的卫春华。
霍青桐的心里猛地一沉，紧接着仿佛整个人也跟着往下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随着一阵刺骨的剧痛从脚踝处袭来，她一下子睁开眼，一股焦木的气味直冲入鼻。
微弱的火光照出一圈极淡的光影，大大小小的碎石断木叠在一处，在她的头顶支撑出一个低矮的空隙。卫春华背对着她，肩膀架住那正压在她左踝上烧得焦黑的大梁木，一寸一寸艰难地向上抬起。每抬起一分，入骨的剧痛便更清晰一分，眼前这个熟悉的背影也跟着清晰一分。
火药的威力极大，乱石堆叠，焦木横七竖八地仿似一张巨大的蛛网，使他们这个暂时的容身之处更显低窄局促。卫春华甚至都站不直身子，低着头，肩背佝偻，从霍青桐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半边侧脸，紧咬着牙，耳后颊边青筋贲起，潮水般的剧痛中，心中竟是莫名地安定下来，牙关一松，一声低低的痛呼便逸出喉间。
卫春华的动作猛地一顿，下意识地就要回头。不料却忘了头顶上的一块巨石距离他仅一指之距，刚抬起来就重重地撞了上去。
顾不得眼冒金星，卫春华的身体晃了晃，奋力托住差点从他肩上滚下来的焦木，极慢极慢地放到地上，这才舒了口气，回头向霍青桐扬眉一笑，正要说话，一张口，却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霍青桐想起他之前身上就带了内伤未愈，不由脸色微变：“不忙说话，先坐下来调息，别加重肺腑的旧伤。”
然而这巨石焦木堆中留出来的空隙就这么点大，霍青桐躺在地上，唯一还剩下能坐人的地方，便只有紧紧贴在她腰侧了。
“姑娘有所不知，区区不才人称九命锦豹子，”卫春华随手擦去唇角的血渍，神态轻松，“大大小小的伤也不知受过多少，如今却不是好好的么？这点伤……”
霍青桐没等他说完，目光一扫，想曲膝给他让出一个位置来，可腿稍稍一用力，脚踝处的剧痛立刻又让她皱起眉，倒抽了一口冷气：“我脚痛得很，似乎伤到了骨头，动不了，你别叫我动。”
霍青桐以前无论受伤还是生病，从来都是强撑着装作没事，最多借口独自休息，从不示弱于人前。而如今一句腿疼，自自然然地说出口，连自己都没发觉。
卫春华看着她皱得紧紧的眉头，再看看她的脚踝，迟疑了片刻，终于弓着身子，缓缓走到霍青桐身侧坐下：“我……替你看看可好？”不等霍青桐回答，立刻急急忙忙又补充了一句，“若是真伤了骨头，拖不得……”
霍青桐的脚踝实在疼得厉害，之前昏昏沉沉的尚未完全清醒时还好，现在定下神来，竟是疼得头脑发懵，几乎一片空白，只得皱着眉点了点头，拿出怀里的短剑递给他。
卫春华拔出短剑，小心翼翼地从她的脚踝处割开裤管，再慢慢脱下鞋袜，露出脚背和脚踝。霍青桐满面通红，闭着眼转过头去。
纤细的踝骨肿得如同卫春华的拳头一般大，脱离了鞋袜束缚的脚背通红通红，很快也跟着一同肿起来，自小腿向下，连成青红交映的一片，触目惊心。
卫春华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的踝骨多半是折了。在霍青桐紧紧握成拳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他尽量把语气放得极为轻松：“几年前我在泰山上追踪一伙儿专门劫杀游人的强匪，不慎坠下一个矮崖，摔断了小腿，也是这般看起来吓人。你放心，正了骨，好好养上一段时日，像我如今，还不是健步如飞。”
什么不慎坠下山崖，分明是和人相斗时那“九命锦豹子”的习性又发作了！
卫春华本意是不想让霍青桐担心害怕，毕竟伤在踝骨，极难处理，一个不慎落下病根，极有可能影响她日后的行走。却哪知霍青桐听他一副身经百战，久病成医的口气，心里便莫名地恼起来，睁开眼回过头：“成日里胡逞英雄，还真以为你自己真有九条命不成！”然而想到这一回他逞英雄还是为了自己，原本冲到嘴边的责备便成了一声歉疚的叹息。
而卫春华却很认真地“嗯”了一声，好脾气地接口道：“回头我和江湖上的朋友们都说说，以后谁都不许再叫我九命锦豹子，我是独命豹子，就一条命的豹子……”
一句话没说话，霍青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卫春华紧跟着也一同笑起来，与此同时，他手上突然用力，咯咯数声轻响，霍青桐甚至还来不及惊叫，卫春华按着她的踝骨，手脚麻利地用衣带垫着木条，两面一架，牢牢绑紧。
抬头见霍青桐紧紧咬着唇，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又笑了一笑，重新放下裤管，将短剑递还给她，道：“火药点燃之前，就有会中的兄弟冲进总兵府接应送姑娘的族人离开。我虽然不曾亲眼见到他们脱险，但他们距离小楼尚远，我们都能活下来，他们也一定不会有事，不要太担心。”
霍青桐怔了怔：“你……还记得送他们离开？”
卫春华咧开嘴一笑，语带自豪：“我红花会素来言出有信，总舵主既保证了姑娘族人的安危，又怎会不记得？”
一听到陈家洛，霍青桐不禁挑了挑眉：“我方才不是叫你不要说话，好好调息的么？”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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