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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平夜漫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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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清
韩文清者,胶东人也。少即壮健,长八尺余,素有勇力。其乡有小子,欺一叟年老,围篱以占其圃。文清闻,正色警之,不听,乃拔其篱,又复以拳破土墙,小子惧之,不复侵叟之圃。而郡中子弟皆已钦服。
年十九,事于灞侯。当是时,嘉侯居于幽燕之间,欲南下夺鲁地。灞侯乃以文清为将,率军三万,以拒嘉军。凡三战,互有胜负,乃言和。其时嘉军以叶修为将,与韩文清并称,皆为一时翘楚。街巷有童谣曰:嘉世兴,有叶修,霸图业,有文清。二人令名如此。后嘉内乱,修乃出奔。文清闻之,夤夜中道而待。及遇,不问去向,唯言:待汝归也。后修入兴国,乃传书于灞,曰:吾归矣。后兴灞之间兴兵,二人将兵战于平野。未及交战,修乃延文清入营饮宴。灞诸将阻之,然文清亦单骑赴宴,不言战事,尽三爵而归。次日交战,不复言交。时人以为美谈。又言天下太平,自兴灞议和而始,岂无文清之力欤!
文清为人严正,刚正不阿,严于治军。一日有公子践民田,文清厉言斥之,灞侯欲为转圜,而文清亦共斥之。如有人以私情说之,必不复用。文清久经战阵,色极肃正,行于街市,或有宵小为其势所慑,乃纳银钱。年四十,挂印而去。后人与太行之中见其于一青衣男子把臂同游,又言其入山求道,师仙人,欲轻举。此种种,皆稗官者言,不足道也。
王杰希
王杰希者,不知其所从来。青年时,学于稷下,又善纵横之术,敏于言语,尝与人辨离坚白,曰“视不得其所坚﹐而得其所白者﹐无坚也﹔拊不得其所白﹐而得其所坚者﹐无白也”*。后学成,游于燕赵之间,客于诸侯,为说其卜筮,又善观星,言国中事,往往针砭入理,闻者咸服,多欲延之以为卿相。唯性好闲散,不欲拘束,凡请皆拒,故人为别号曰“王不留行”。
一日,行于微。其时微国疲敝,声名不著于域中。杰希行于王都,见一人于市中判事,凡举事者,数言而断,观者诚服。杰希观之,曰:卿相之才也。后诸事决,乃与之言,知为微相方士谦也。于是入酒肆,共论天下分割之势,至夜未竟,复至方宅,酣言畅夜,引为知己。复半月,士谦以上卿之位邀之,杰希竟受。士谦笑曰:“王不留行者,今日竟可留乎?”杰希答:“不可为王侯留,可为知己者留也。”士谦动容。后微国兴,有谣曰:文有方相,武有王卿。
耀纪七十二年,士谦因病去国,居于乡野。微国诸事唯任杰希,拜为太傅。有小人进谗于微侯,微侯曰:“是不知太傅者。”引于官邸,见案上简牍累三尺余。亦见其时微国无人为继。后复延许斌为将,又兴公学以选国中俊杰,为一时盛举。刘小别、高英杰诸人,皆为彼时所选。
闻杰希双目大小异,少有仙人见之,言可修鬼谷术也,乃传观星卜筮诸法。当其年少,行事倜傥,锋芒毕露,而入相后从中庸道,不复言神鬼之事。又有人诟其严苛,皆从法理,不近人情。唯观其勤于王事,夙兴夜寐,诸政无论疏细,皆勘问之,乃见公心昭昭。或曰其于五十而退居,甚于苦劳之过也。当其退居,乃与方相士谦并居于易州,人称“易州二叟”。复相携云游,人不知所踪也。又有人言曾见二老游于国中,隐有云气绕之,欲追,终不得及。聊备一言耳。
*公孙龙《坚白论》
周泽楷
周泽楷其母,东越头人之女也。遇申公子,心甚慕之,为作歌云:“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公子悦之,乃聘,遂归于申。一年余,乃梦白虎入怀,后九月而得子,周泽楷也。
泽楷性讷,似不能言者,唯形貌昳丽,出游有掷果盈车之虑。不及弱冠而诣伦侯,侯曰:“汝年貌幼小,更有何能?”泽楷答曰:“善射。”侯奇之,偕至校场,于百步之外悬一玉环,曰:“昔军中善射者,三矢而得一。汝亦可乎?”泽楷择长弓,引三箭而射,箭出有先后,去势若流星,首尾相衔,贯于玉环。居停,军士呈环以观,无丝毫损也。侯大喜,曰:“吾国又得一良将也。”后一年,吴境十三郡叛,泽楷率兵平之,乃拜上卿,为诸国之中最少者。
耀纪七十三年,伦侯伐贺。贺有士名江波涛者,闻之,冠剑而往,见伦侯,曰:“贺既鄙远,国亦不丰,是不敢拒君之军也。唯贺人性偏,又恋旧土,是必苦战,是俱伤之势。此亦不足为君之忧,唯北有灞、微,南有蓝、华,又值嘉国失道,众雄跃跃,恐君蹈蚌鹤相争故事也。”伦侯许与之盟,待其归,言于泽楷:“此人乃国士之才,不可纵也。”乃邀波涛为使,居于泽楷府中,戒备故也。初,泽楷少言,侍人常以为苦。一日备宴于庭中,侍人请泽楷观之,而泽楷面色不豫。波涛见之,乃曰:“有朋自远方来,宜用朱色器,为之庆也。”泽楷乃舒颜。后如是复三,人乃言知周者唯江也。后三年,伦、贺伐嘉,乃以泽楷为将,波涛为谋士,大破之,并得萧山五郡。波涛终身居于伦,不拜卿相,而出入廷议,无人异之,人称“无浪先生”。五十年间,伦、贺不复动刀兵也。
一言伦侯欲与波涛建府。波涛辞曰:“周卿居处甚善。且吾别居,是苦周家侍人也。”泽楷亦曰:“甚是。”伦侯笑之:“能得周卿二字,亦非易事。”波涛曰:“如君所言,吾得泽楷一语,甚珍,便候之,欲复聆之,故不愿别居也。”泽楷赧之,唯不复言。市井人鄙,有呼波涛“周家新妇”者,波涛闻之,乃问泽楷:“聘金几何?”可见其豁达也。
*越人歌
喻文州
喻文州者,南越相也。文州父,邹之大夫也,后因邹侯无道,乃乘舟浮于海,奔于南越。南越礼之,使设庠序,始布儒道于夷狄之地。文州谦而无争,恂恂自华,言语起居,无不合度。尤精六艺礼乐形名之学。当其少时,游于鲁地,见宗庙重器,一一引经以赞,大儒左宸闻之,曰:“南越礼乐将兴也。”
南越亦重巫事,至今民间祭祀不绝。有大巫者名琛,一日入山,遇一幼子,持竹枝与一猿相击,运枝如使剑,其声萧萧,其敏如风。见琛来,越枝而遁,不知其所往。琛奇之,次日复往,寻探其迹。凡一月,乃再遇,问其名姓。自言乃黄氏子,自幼混迹山林,与老猿善,故相击而戏。琛要之国中,予以剑器。初不胜其重,后乃熟习,南越勇者不能为其三合之敌。琛知其当为国之重器也。后得名少天,勇冠南越,声名远及域中。唯好与人言,可终日不辍。琛苦之,乃使入庠序,欲冶其性。
少天初至庠序,不乐于学,唯与儿童游戏。是时文州亦就学于中,因体弱故,不能与游,终日捧卷。少天见之,乃问:“书亦可用乎?吾学剑,可斩凶物,可杀恶人,路见不平,可仗而救之。汝亦从我而学焉!”文州曰:“剑者虽利,一人敌也,唯通兵书战策,方得敌万人耳。”少天讶之,便从学。三载,知兵者诡变之道;唯攻伐交战,仍逊文州。乃曰:“汝可居中军运筹,而吾冲锋陷阵以为奇兵,是无不克也。”文州笑而答:“当如少天所愿。”后楚侵南越,而喻黄率三万之军以御二倍之敌,大胜,又拔楚三城。自是,中原不复轻南越也。
初,南越以卜筮决事,国事赖于大巫。至文州弱冠,与琛辩治国,凡三策,皆胜。琛自愧不如,以南越托之而去。至是,南越建制始如中原。文州治越凡三十载,正君君臣臣之名,教以礼义道德之学,民得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依,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数次侵伐争战,赖少天之力而胜。南越基业于焉而立。
少天喜剑,时时北游以觅名剑。后因巧遇,得一青锋,携而归,与文州观之。是日霖雨,而少天持剑舞于庭中,遇雨凝冰。文州观之,曰:“上古有通天地之道者,取天地之意为十二兵,此即一也,是名冰雨。”作鞘以赠,少天甚重之,须臾不离身。又言文州与少天亲善如兄弟,虽文武分殊,志趣一也。常于公暇携手同游,又好轻装简从,访查民情故耳。今南越民间祀“文武二公”,文公白面,武公秉剑,喻黄二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