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空寂---物资库西的克苏鲁神话》利夏尔

12、大蛇之殿

　　大蛇之殿3
　　去年夏天，我和同学一起去庐山游玩，因为我的论文是关于鄱阳湖和庐山一带生物地貌的，因此这次旅游正和我心意。史尼克不在线，那时候我已经发现我爱上了他，爱上一个ID，一个背后不知道有什么故事的人。
　　神秘而危险。
　　你生气吗？
　　他说他打过仗，他说了几个让我惊吓的事情，那些事情我都忘记了，可是我记得这些事情让我无法入睡。我难以想象战场会是那样惊心动魄。
　　你说我们女人就是浅薄，为了一点编造出来的故事便伤春悲秋夜不成寐，甚至千里淫奔。任你怎样说吧，我们女人就是浅薄。你说我别被假军人骗了，我的确是被骗了，不过他是军人，是个不折不扣的事实。至少他没有骗财骗色。如果当初他跟我恋爱，我不会和他结婚。我说过，我不会和军人结婚。可是我也不打算将你作为我人生的一部分，你可能以为我有精神疾病。
　　对，你可能以为我对旧情念念不忘，可能怨天怨地，怨我在你脑中失去的贞洁。嗯，这一切我很在乎，所以我不会将我未来的幸福交付给你，你要是没有与我共度人生的诚意，就不要和我结婚。我能看出来你在想什么，婚前甜言蜜语，婚后将老婆往死里打的小伙子，我也不是没见过。
　　所以我不打算爱你。
　　和你恋爱只是媒人的极力撮合，她认为我们的年纪都很大了，需要找人结婚。这就是人类的愿望，一代一代，到了可以繁殖的年龄，就必须繁殖，将自己的基因无限制地遗传下去。如果没有人做到这一点，他或她就是异类，就应该有媒人强硬地拉过来另外一个人，和这个人撮合成一对。
　　之后众人欢喜，在当事人的怨恨和悲伤之中。因为族群的基因延续了，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怨恨也是一种强大的毁灭力，他们千方百计延续的基因会毁灭在嫉妒与仇恨之中。
　　这是他告诉我的。
　　我知道你在嫉妒他。
　　你说撮合你和我的媒人失踪了？什么时候？失踪很多天了？这可真古怪，我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我只是想要找个人，在安静的春日下午诉说自己的故事，至于这个人是谁，我不会在意，和我什么关系，我也不会在意，我想，你喜欢听，我们就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但我跟你说啊那种恐怖的感觉是深入骨髓的，就算是经年累月，也不会消失。
　　我们在位于鄱阳湖国家湿地公园附近的平安旅社住下，推开窗户可以看到远方云雾缭绕的庐山。那山，像是一条骇人的巨蛇喷吐着有害的毒气，空气中的潮湿和阴冷让我感到毛骨悚然。我闻到了奇怪的气息，这些气息不仅仅来自湿地公园的毒虫和生物的腐烂尸体，更来自许多无可名状的生物。
　　我们一行有六个人：张思宇，刘琪琪，赵平，武刘淇，孙泽。然后加上我，一共六个人。我要跟你说说孙泽，他从鄱阳湖回来之后就进了精神病院。可是他在我们之中属于才华横溢的诗人。
　　你不要不高兴。
　　他不是进医院了吗？
　　落入永生神之手，当真是可怕的。
　　我说到哪里了？
　　对，青绿的庐山就像是一条令人恐怖的蛇。不知为何，我的心里隐约不安，我上了网，打开了史尼克的对话框。
　　我告诉他，我现在就在鄱阳湖湿地公园附近的旅馆，和其他几个人在一起。我没有对他说我在什么旅馆。
　　他一下就猜到了是在平安旅社。他没告诉我为什么会猜出来。他很高兴，不停地给我发送笑脸的表情。他说庐山现在人多了，但是没有人能够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走过那九十九道山峰，还是不要走过去为好，因为走过去的一般都不会回来。我说这里的人们对庐山和鄱阳湖的阴郁一无所知。
　　他直言不讳地说，庐山隐藏着恐怖的混乱，然而这种恐怖对人们栖身的宇宙而言，仅仅是沧海一粟。他要求我们不要去庐山走完九十九道山峰，就在鄱阳湖畔玩几天，也不要去老爷庙附近。老爷庙隐藏的恐怖是人类所无法承受的。
　　那样未免太过无趣了。我说。
　　他说：好，不过从湖水里浮上来什么东西，你们都别怕。
　　大蛇之殿4
　　他的忠告句句属实。
　　我在下午稍事休息之后就走出了旅馆。我不知道我在哪儿行走，我漫无目的的走，这里满是旅社，充满珍宝和赝品的纪念品商号和古玩店。庐山脚下还有一座永远播放着同一部电影的电影院，我不想去那里。
　　我转过一条街，这条街的尽头，刚好能看到鄱阳湖。
　　黑暗早已经将水光映入了我的视野。在昏暗朦胧的旅社里，民居里，街道上拥挤的人，却对于潜伏的恐惧一无所知。女人们浓妆艳抹，穿着性感的衣裙，身上挂着廉价的饰物，男人们则是兴致勃勃地指点着景点，什么美庐，什么大瀑布之类。他们抗拒着注视四周，对于天空中黑暗的群星视而不见，对于充斥在环境中的不安置若罔闻。
　　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控制了我的双脚，我没有办法逃离，有一个声音在遥远的彼方呼唤着什么，我想要听清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便脚不停地向着鄱阳湖畔走去，我没有注意到我是否买了门票，我也没有注意到我是如何来到鄱阳湖畔的。
　　但是我顺着长满灰暗的杂草的湖畔前行，向着夜间的湖光山色仿佛行尸走肉般禹禹独行。某种孤寂一直回荡不去，仿佛我从出生之际就漂流在漫无目的的宇宙之中，我看不见重点，也看不见起点。
　　我仿佛看到了起源生命的黑水，它从孕育一个分子团开始，逐渐孕育出了鱼，鱼类登陆，成为更加高等的动物。不，那不是黑水，那是一团污秽蠕动着的胶质粘液，那是黑色的海洋，它在不停地翻滚着，沸腾着。
　　一条巨蛇在黑水之下盘旋环绕，它用它的头颅去搅拌那团原生质之海，伴随着它的搅拌，海洋加快了喷吐原始单细胞生命的过程。地上的生物也加快了进化。
　　我仿佛又看到一群猿人在大地上奔跑，有雌有雄，有老有小，它们的脊梁逐渐直了，它们的毛逐渐脱落。它们发展出了文明，但是它们没有抵御与生俱来的焦虑的能力。
　　一颗明亮的星光划过了天际。它带来了神的旨意，它是个毁灭的天使（撒旦叶的哥哥真他妈讨厌啊）。
　　一部分猿人们全盘接受了毁灭天使带来的指令和教义。它们开始一边繁衍，一边屠杀与自己的思想绝不相容的异端，男女拼命地生育，生下尽可能多的孩子，之后让长大成人的男孩们去杀戮，女孩则是在八岁的时候，就承担了生育和婚姻的责任，它们能够在一生之中生下六十个孩子。它们侵入了同类建立的文明，它们要求同类尊重它们的信仰，然而在它们取得足够多的数量之后，又开始了杀戮同类的过程。
　　之后它们又退化了，高塔倾颓，没有人知道如何建立，机器生锈，运转失灵，没有人知道如何修理。所有的人回到了虚空蒙昧的状态。它们只知道按照本能吃喝繁衍，一片铅华般的废土，染上了青葱的绿。
　　它们的身躯逐渐缩短，毛发增多，又回到了猿猴。
　　黑水从地下涌上，吞没了大地。
　　所有生命都回归到了黑暗污秽的不洁的源头。这源头涌出了生命之水，然而它也可以随时处置自己放出的生命。
　　我的手机响了。
　　我很感谢它，它将我从空濛恐怖的行程之中挽救出来。
　　在返回的时候我看不见任何人。旅馆里空空荡荡，人们好像都出去了，只剩下几个服务生在打扫着充满饭菜古怪甜味的厅堂。街道上车水马龙，我急忙走进房间，关上门，这才从空调都没有开的卧室获得一丝安全感。
　　十点钟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回来。
　　张思宇问我去哪里了。
　　我没有说，我只是说去外面逛了逛。
　　武刘琦说：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离队。
　　他的话充满指挥官式的不容置辩-----尤其是对着我们这几个女生的时候，他完全以一种支配的口吻在说话。
　　可是我不会听他的。在见识过宏大的声音和场景之后，谁还会在意渺小的语言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