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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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她都在他身边陪着，喂他吃饭喝汤，检查他的伤口，事无巨细，尽心尽力，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话越来越多，声音也不再是低低小小的。但是多半时间是她自问自答，他却很少说话，只是认真的听她说。
白天只要有她在，他并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但是到了独处的夜晚，他未免觉得寂寞而消沉。恍惚间又有回到那几日在沙漠中苦苦独行的感觉。
他也会想到那个奇异的西域人，会想假如自己当初没有执着的一定要找回光明顶，现在的境况又会如何？
如今，他好容易挣出一条命来，可身体却永久的残废了，身体的残废瞬间把他这一生中本来坚信无疑的事业付诸东流。—— 行侠仗义到此画上永远的句号。
那一天张无忌进来，问他受害时的情景。他复述了一遍，却惊讶自己心里的平和，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报仇雪恨也罢，找回公道也好，他知道和自己本身是无关的了。这些事都不能使得现在的他求得继续生存的意义。
将来，他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应该以怎样的面目继续生活下去？手脚完全不能动弹的人还能做什么？他在夜里苦苦的思索着。难道真的要像三哥一样了吗？
自他身体不再那么痛楚以后，一行人就继续往武当山的方向行进了。这条出嘉峪关后一路往东南，经陕西行省往湖广行省的路实在并不好走，再加上他这么一个四肢不能动弹的人。终于到了奉元路，即旧所谓长安。
到了奉元路后，张无忌做了个决定，他和杨逍一行人先往河南少室山，让杨不悔和三个侍从留下来照顾殷梨亭。
在奉元院落甚大，殷梨亭被安置在朝南的大间。正对着草木葱茏的中院。一眨眼的时间，已经是盛夏了。西北之地，盛夏时也并不十分闷热，一眼的绿色昭示着盎然的生机，杨不悔活泼快乐的走出走进，日复一日，和他说话，替他解闷。
“六叔，我和你说个故事。”这一天，杨不悔坐在他身边，仿佛很认真的说。
他表情严肃，情绪还未从之前的沉郁中解脱。
杨不悔习惯性的摆弄了一下一边垂下的散发，悠悠道：“古时有个皇帝，有位最宠爱的妃子。这个妃子，自然不用说，是天下难得的美女。”
殷梨亭抬起头，等着下文。
“可是这个美女，千好万好，却终究美中不足……” 杨不悔仿佛在卖关子，自己先笑了。
殷梨亭见她又是那样笑得调皮的样子，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杨不悔见状，连忙又说了下去——
“那就是她不会笑。—— 对啦，从来不会笑，好像生来就不会笑。无论皇帝做什么事来讨她欢心。她就是不笑。皇帝心想，爱妃不笑的时候已经是这样倾国倾城，如果笑一笑，那会是怎么样的举世无双？于是，他日日冥思苦想，怎么才能让我的爱妃笑一笑？”
殷梨亭明白过来，原来她要说的是“烽火戏诸侯”，正待她将结局道出，不料杨不悔却话锋一转，问道：“殷六叔，你说说看，如果是你，会做什么，让她笑一笑？”
殷梨亭此刻才明白她的醉翁之意。说来，自得知纪晓芙的死讯后，他就很少笑过了。这几天来，他虽不再是忧伤满面，却也远远谈不得能有笑容。几次因为杨不悔的逗趣话，他虽有想笑的意思，可转瞬之间又觉得笑意全无。
现在，无论是畅快的哭，还是畅快的笑，都似乎早已远离了他。
此时此刻，在杨不悔一双若有所待的眼睛注视下，他却不能再隐藏自己内心的歉意。想来，这么多天来，杨不悔已为他做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太多。他不能再这样无动于衷下去——
“不悔。”他他现在已经习惯直接叫她的名字了，第一次，郑重的说出了颇长的一段话，“我现在这样子，是很难再报答你这些日子以来对我的细心照料了。回到武当后，我……唯有日日在真武帝君前为你祈祷。祝愿你一生，平安，幸福。”
杨不悔一个字一个字的听在耳朵里，默默重复了“回到武当”四个字，分明知道自己并不愿回到武当。
“唉……”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撅起了嘴，只说，“我不要你的祈祷，只要你能笑一笑。”
这个夜里，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塔来河边的客店，伊特还是问他，你愿意做我的保镖吗？
他仍然摇头。
伊特又问：那你找到愿意用生命保护的人了吗？
他点了点头。
伊特微笑：你还能保护她吗？
他脸色一沉。即便在梦里，他还是清楚的明白他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沉默了。
伊特仍然一笑，举起手中的酒杯。—— “爱，就是保护。”
当杨不悔带着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又走进他房里的时候，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了。
“不悔，你能帮我个忙吗？”
杨不悔惊讶他今天的神态和语气，安静而平和，阳光落到他眼角眉梢，竟是如此落落清爽。
“什么事？”她大大方方的问。
“你能到铺子里替我买些纸张笔墨么？”
“你要写字？”杨不悔大吃一惊。
殷梨亭点点头，说：“虽然我四肢都残废了，但是我想，总也有别的办法可以写字的吧。”说完这句话，他如释重负，好像是终于想清楚了一件事。随即，他笑了，这笑里多少是对自己的宽慰。
杨不悔来不及打趣她如今不必千金买一笑，只是呆了。
殷梨亭头一次见她也有目瞪口呆的时候。不禁又笑了。笑容虽是淡淡，却分明异常。
杨不悔回过神来，应道：“好。我去买。但是，我想，还是你和我一起去比较好。——我对那些东西不在行，还是你自己去挑比较好。”杨不悔说着，招呼一声，侍从担着软椅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