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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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刚刚是寅时下四刻（注1），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露珠一颗一颗凝结在花瓣上草叶尖，偶尔有一两滴坠落滚下，溅碎在青石板地上，发出滴答一声如玉碎一般清脆的声响。清晨的空气还带着微微的湿冷，呼吸到气管里有一种冰凉清新的味道。薄薄的雾气并未散尽，丝丝缕缕的缠绕在廊宇间屋檐下，把人的视线也迷离的一片雾蒙蒙的。
“小嗣清~~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快猜猜姐姐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一道活泼的女声欢快地响起，瞬间打破了张家偏院里略带冷清的气氛。
当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又一如既往的，大清早的站在天井下望天的样子时，若水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小嗣清，怎么可以又穿得这么少呢？不是跟你说了要多穿点儿么？这样下去一不小心可是会生病的，况且最近天气又有点冷起来了，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说着就不由分说的脱下自己的往外袍给孩子罩上。
若水的身高比起孩子来高出了太多，这外袍一披在孩子身上，下摆就直接拖到了地上。瞄了一眼自己身上过于宽大的衣服，对于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嗣清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沉默的眼神淡淡看着只着单薄袄裙的若水。
被那毫无波澜的眼神看得有点儿不自在，若水尴尬的轻咳一声：“那个……我跟你可不一样，姐姐我可是有每天坚持习武的哦，身体绝对倍儿棒！小弟弟你想要赶上我，可还要多多努力啊！”说着还做了一个秀肌肉的动作。
嗣清没有理会那个有点儿傻气的动作，只是无动于衷的又转过了头去。
碰了一个软钉子啊，若水讪讪的摸了下鼻子。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一下子又振奋起来。“对了对了，小嗣清还没用早食吧？姐姐这儿有好东西哦~”说着，神秘的从身后端出一个小巧的青花瓷碗来。
其实以张嗣清的眼力，在若水来的时候就早已看见女孩神神秘秘藏在身后的东西了——女孩自以为掩藏的天衣无缝，但这种小动作又怎么骗得过他。只是既然她不说，他便也没兴趣询问。
不过这是……给他的？
嗣清有点小小的意外，他与这个女孩并不算十分相熟，在相交并不深的时候，为何要如此关心一个陌生人？张嗣清不懂，甚至对于女孩的善意感到有点儿茫然。
只见青花瓷碗中装着满满一碗面，面筋和香菇在热汤中若隐若现。冬菇面占着一半月牙儿，另一半月牙儿则是辅料码放而成。整碗面看起来十分精致可爱，可见是下了一番功夫才做出来的。刚离锅的面条还是热气腾腾的，飘散的香味诱惑得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你可不要以为这只是一碗普通的面条哦！你看，我把辅料摆成弯月的形状，上面浇上鲜笋汤及酱料，是不是很像弯月沉于江底？所以这碗面的名字叫做半月沉江，可是南普陀著名的美食哦！我可是学了很久才学会的！”若水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洋洋得意。
明明才刚刚是清晨，张家大院一片冷清，还没有几个人是这么早就起来的。而眼前这个人，在这么早的时候起来，就只是为了给他做一碗面么？张嗣清看着面前笑得有些沾沾自喜就差尾巴翘到天上去的女孩，眼神不由得微微有些复杂。
不由自主的接过女孩递过来的筷子，嗣清夹起一筷面条送入口中。
好像确实，很好吃……
看着眼前默默吃着面条的孩子，若水心里柔成一片。这个孩子总是一身孤寂的气息，一个人站在那里。从不见他跟别人玩耍，也不见他跟别人说话，孤孤单单的，令人十分心疼。若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关注一个本不相干的陌生人。她只知道，她想关心他，她想让这孩子不要那么寂寞——这便够了。
……
做完早课，若水就匆匆赶到厨房，准备为母亲准备早食。看时辰，母亲也快起了吧，今天，就做梅花粥好了……若水想道。
自从晓瑶姨姨不在以后，母亲的身体就渐渐变差了。每次听到张家其他人关于小姨与人私奔那件事的闲言碎语，母亲总会十分生气。但她从不将内心的气发在别人面前，因为这样会丢了宗家的脸，所以母亲总会将火气默默憋在心里。古人常说“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母亲这样长久下去，一定会伤了身子。若水对于这件事感到十分忧虑，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对于小姨那件事，若水了解的并不多。母亲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提起，而他人背地里的言论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并不相信罢了。什么晓瑶姨姨再也不管她与母亲，与他人私奔，最后还被瑞凌叔叔亲手杀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嘛！姨姨大概只是厌倦了张家，不想再呆在这里而离开了。也许这种行为不被人所允许，也许姨姨确实已经去世了，但有一点若水可以肯定：杀死姨姨的绝对不会是瑞凌叔叔！毕竟在她看来，瑞凌叔叔是那么喜欢姨姨的，很喜欢很喜欢。就算没有表现出来，从眼神上就可以看出来了。叔叔看其他人的眼神都是冷冷淡淡毫不在意的，只有在看晓瑶姨姨的时候，才会发出柔和的光来……
即使是这么胡思乱想着，若水手下的动作也一点都没有慢下来。取出刚从枝头摘下来，还带着点点露珠和淡淡冬季清冷气息的新鲜梅花，小心的一朵朵洗净，和蜜糖一起加入由粳米熬成的白粥中。母亲最近有些食欲不振，而梅花性平，能舒肝理气，激发食欲。食欲减退者食用效果颇佳，即使是身体健康者，也可食用梅花粥增强精力。而梅花还有清肝解郁，平肝解痛的作用。母亲总是生气，对肝脏十分不好，应该补补……
渐渐地，锅里飘出了混合着稻米混合着花香的诱人气味，令人精神不由为之一振。若水盛起满满一碗，小心地放入食盒，就准备给母亲送去。
“若水小姐，又在为晓芸夫人准备早食呢？怎么做这么清淡的粥啊？要不要大娘再给你做两个肉包子一起送去？”掌厨的李大娘见此热情的问道。
“谢谢大娘，但是不用了。母亲最近胃口有点不好，没什么食欲，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所以我才准备了一些清淡的食物。”若水见是平时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李大娘叫住她，就停下脚步，有礼貌的回答。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李大娘见此欣慰道，“要是有大娘我帮得上忙的事情的话，若水小姐就来找大娘吧，不用客气！”
“恩，谢谢大娘，那我先走了。”若水告别了李大娘，怕梅花粥凉掉，就匆匆直奔自己与母亲所居的偏院。
……
“妈妈，我做了早食，今天是梅花粥哦~”若水推开门，用轻快的声音道。
“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早食这种事情自然有下人会做，你只要好好学好功课，变得更强大就行了，要记住，你是宗家小姐，不要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晓芸严厉的道。
若水听着母亲千篇一律的话，即使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内心还是有种微微的刺痛蔓延开来。但马上又打起精神来：“妈妈您快吃吧，凉掉了就不好吃了。您就放心吧，功课什么的我都会好好学，习武我也没有落下。至于下厨嘛，只是个人爱好而已，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啦。”
听女儿这么说，晓芸微微缓和了脸色，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瞬间又严肃起来。“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跟常常在天井下发呆的那个孩子关系很好？”
一听母亲提起这个话题，若水不禁有点儿好奇：“妈妈您怎么会知道？不过说到这件事，我看那个孩子老是一个人呆着，孤孤单单怪寂寞的就想跟他做个朋友，虽然比我小很多，但感觉意外的有点少年老成，还有……”
“不要说了！你以后不要再跟他来往了！”张晓芸听见女儿滔滔不绝的说起那个孩子的事情，厉声打断道。
若水有点儿被母亲突然之间冒出的怒火吓到了。这段时间，母亲虽然脾气有点儿不好，阴晴不定的，但也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但是为什么一提到那个孩子就……看着晓芸阴云密布的脸色，若水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不能跟他来往？妈妈，你之前不是也说让我多交一些朋友么？还是因为他不是宗家的人……但他时常出现在宗家，应该不会是分家的孩子啊？”若水据理力争道。
“我说不准就是不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晓芸说到这里气息有些不稳，不禁微微咳嗽起来。
看着母亲急火攻心，以手抚胸的样子，若水有点担心的上前轻轻拍着晓芸的背脊。帮助母亲把一口不顺的气顺平了。但是内心还是有点儿不服气，明明嗣清是个那么寂寞的孩子，为什么自己不能陪他玩呢？
晓芸发现女儿虽然不言不语的，但眼神仍是透着一股子倔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个孩子……他是张瑞凌的孩子，是杀了晓瑶的男人的孩子！”
这句话不啻于是晴天霹雳，若水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不由得震惊的睁大了一双眼睛。母亲说：是瑞凌叔叔杀了晓瑶姨姨？这不可能！虽然张家的人都是这么传的，但那只不过是谣言罢了！可是母亲也亲口这么说了，难道这并不是谣言，而是真的？
若水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不过是不明真相的人瞎说罢了，妈妈你怎么可以相信呢？”
“不是谣言……在族长面前，张瑞凌他……亲口承认了……”晓芸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疲惫，示意自己想要一个人静一下，就把若水赶了出来。
若水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檐廊下，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瑞凌叔叔亲口说自己杀了晓瑶姨姨？这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啊！明明就那么喜欢的，为什么会……若水觉得自己脑子里乱乱的，像有无数个小人在耳边吵杂喧闹一样，心烦意乱。
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那个天井下，看着一如既往独自站在那里望天发呆的张嗣清，若水的心里一时间不禁百味陈杂。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