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歌叹》九月霏霏

2、第二章 空影劫

　　一千年前，我本是梵音寺外小溪底唯一一条生长着的黑魔鬼鱼，一天夜晚我出来透气却不幸被等待在溪边的捕鱼老叟所捕获拿到市集贩卖，我独自躺在狭小的木桶里苟延残喘大口呼吸着水里残存的空气，看着一个个围绕着木桶看我人的脸，我不由的为我接下来的命运所担忧。

　　那些人类的眼神或冰冷，或无情，或贪欲。

　　“看哪，这条鱼儿真独特，全身墨黑不讲，背部居然呈现弧度状呈波浪形霎是好看，这究竟是什么鱼？真是难得一见。”

　　我在狭小的木桶里无力摇着鱼尾等死，就如同下一刻我便会被这些人残忍宰杀做成一道可口的鱼羹。

　　“老人家，这鱼长的如此奇特应该极其富有灵性，吃了它恐会招来祸端，不如就放了吧，救生灵一命可保您无病无痛……”

　　熙攘的人群中出现这样年轻好听的声音，我瞪大鱼眼求救的看着他，那是一位年轻的僧人，儒雅白衣，眉目清冽无暇。

　　“小师父，开什么玩笑？老叟可是花了很大气力才捕捉到这条鱼儿怎能放掉？”

　　人群中原本看热闹想买我的人开始陆续离去，他们似乎是被僧人嘴中所说吃了我会给自己带来灾祸所担忧，老叟看着客人都走了便不耐烦的说道，“你看你这小师傅把我的客人都吓走了，这下我这鱼卖给谁，我还等着米下锅呢？”

　　那白衣的僧人却是蹲下身子神色悲悯的看着我，“好可怜的黑魔鱼……”

　　“老人家，放了它吧，就当为子孙后代积福，你看它都哭了……”

　　“哈哈，”那老叟竟然嘲意一笑，“小师父，你是念佛念傻了吧？鱼有眼泪吗？”

　　“得了，你要么花银子买走，要放生还是吃了都随你，你要是不买就请离开，不要耽误老叟的生意……”

　　“老人家，小僧……”

　　“怎么，没有银子？”

　　“老人家，小僧是出家之人身无分文，身上只有这串檀木佛珠随行，您看行吗？”

　　老叟不耐烦的扫视僧人手中的佛珠子，缕了缕花白的胡子细细考虑着。

　　“老人家，这串佛珠是用上好紫檀所制，在梵音寺由慧根师父开光，您带回家可保家宅人丁平安。”

　　老叟原本对那佛珠很是嫌弃，却是听闻这是串开光的佛珠，能拿到高僧开光的佛珠甚属不易，咬了咬牙，“罢了，这鱼就卖给你了……”

　　就这样，原本就此该绝命的我被僧人救了回去，只有上天知道我是多么的感激他，他怎么能看到我哭泣的眼睛？

　　他把我带回了他所修佛的梵音寺中荷花池塘中喂养。真是缘分，原来当年我在溪水中见到每日来打水的小和尚便是长大后的他，如此下，我在那荷花池里一呆便是整整十年。

　　十年光阴，当年的年轻僧人变成了受众人景仰的高僧，而我因夜夜听他念佛，心中早已有了了断红尘皈依之心，那一年的一个夜晚，我终于冲破迷途悟得佛经真言得道，历劫中的我不幸被天雷所击中差点形神俱灭。

　　我的鱼身子无力飘忽在池塘上面被打扫的僧人见到以为我已经死去便把我捞了出来带去后山埋掉，在脏乱的成堆的垃圾中，我的身子僵直我努力想挣扎逃离，却是毫无气力只能翻着鼓鼓的鱼肚，瞪大鱼眼眼中流露出不甘愿。

　　“空影，永别了……”

　　我被粗心的僧人给埋入了土里，土里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一股带着腥味的气味，就如同我身上散发的鱼腥味一样让人作呕。

　　我绝望了，这次没有人会再来救我了！

　　可是气若游丝的我却见到了一双手，一双温暖宽大的大掌正在刨着松松泥土的手，“黑魔，黑魔……”

　　他叫我黑魔，颤抖着把我捧在他的手心，指尖轻柔的替我拂去细小的尘土和落败的枯叶，我能感受到他的指尖温暖的拂过我的身子，那是带着一股对生灵的悲悯之情，尽管我知道他是佛的弟子，我却渐渐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我在他的掌心，我宁愿就这样永远呆在他的掌心，有他爱怜着我，即使立马死去我也甘愿。

　　干涸枯竭的身子触碰到了活水，我顿时复苏过来觉得全身都有了气力，当我欢快在他掌心游动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中不再是清冽的眼光，那是一种悲悯，对一切生灵的怜惜之意。

　　我不想让他因为同情我才对我这般的好，我赌气的游离了他的大掌钻到了小溪最深处的地方藏了起来，我分明听到他在溪边喃喃自语，“黑魔，我放你自由……”

　　“空影，你等着我伤好便来找你……”

　　我躲藏在溪水深处潜心修炼，那次打的我差点形神俱灭的雷劫却让我修炼出了一颗妖珠，七七四十九天后我得以伤好出溪水。

　　那夜繁星如瀑我从水中幻灭成人形，超控着不太熟悉的身体潜入进了寺庙去寻他。

　　那一夜，我站在他的禅屋外，静静听他念经敲着木鱼。

　　“你是谁，为何站在我的屋外？”

　　他竟然发现了我，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我担心他会叫道行高深的法师收了我，再把我镇压在永无天日的锁妖塔中，世人不都是这样对待妖灵的吗？

　　我十足惧怕他也会如此对我，十足惧怕！

　　仓皇的躲进院中的水井中，他开门出来看着四周无人，当看到屋门处的地面上湿滑一片，他眉头轻皱，轻轻摇头后便进屋关门。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的过去，多少个日日夜夜我都是悄然站在门外倾听他念佛敲木鱼的声音。

　　那是一个初夏，天上繁星点点。

　　“我知道你在外面，你究竟是无处栖息的游魂还是妖孽？这么多年你站在我屋门前意欲何为？”

　　我被细心的他发现了，当我想如上次一般逃离的时候他却先我一步打开房门，看着站在屋外惊慌无措的我，他淡然一笑，“你很喜欢听佛经？”

　　我低垂着头沉默良久终于抬头鼓起勇气，“空影，你还记得当年你救过两次的黑魔吗？”

　　“黑魔？”

　　他有些许诧异，似乎沉寂在回忆里，“你是？”

　　我跪在他面前，“恩人请您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于您，我是当年您所救的黑魔，多年来受你照顾听你念佛竟……”

　　“你是妖？”

　　“妖？是了，我是妖……”

　　空影似乎恍然大悟，“有因便有果，你既能脱离鱼身修炼得道何不修心养性早日归正道？”

　　“虞歌愿跟着师父修行……”

　　“虞歌？”

　　“师父，我叫虞歌……”

　　“虞歌，”他喃喃的念着我的名字。

　　“也罢，你如今是妖未免吓到百姓不便出入寺庙，我白天可以回到溪水间还如从前般去大石头上念佛参禅，你可愿意？”

　　“虞歌多谢师父……”

　　佛说，缘有天定，因果循环，我和空影便是如此，多年的相处让我们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宠我，怜我，清冽的眼光总是带着一抹矛盾不已的柔情，后来我们渐渐成了难舍难分的一对恋人。

　　自古人妖之恋没有好结果，尽管我们已经足够小心避免被人所看到，只是这段在世人看来不容于世的感情终归是被发现，那一日，梵音寺中传出德高望众的空影竟然和妖怪有染，有人在深夜的晚上看见他对着溪边的水中说话，而那水里竟然幻灭出了一个墨衣黑发的妙龄女子。

　　此事一出他被愤怒的百姓拉去游街，他们骂他欺世盗名枉做佛家弟子。这些难听的话语并未影响到他，我幻灭成人看见他被粗辱捆绑站在囚车中身披白衣却是如当年一般宁静儒雅，不悲不喜。

　　我无法理解他的心境，他是去赴死，为何能表现的如此平静？

　　那一日天昏地暗雷雨大作。我想用一切能救他的办法救他，愤怒下的我杀死了那些要烧死他的百姓，那一刻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看着满目的杀戮这才明白我触犯了天条犯了杀戒。

　　天兵要将我斩首我却被佛主救下，他慈悲的看着我，“虞歌，你和空影的感情不容于世……”

　　我傲娇冷笑，“世人不容我虞歌，我便杀尽世人……”

　　佛依旧慈悲的看着妖性大发的我，“虞歌，你的冲动和鲁莽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你看……”

　　佛微微挥手，在幻镜中，我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他跪在那里，他神色默然嘴里却是一直念叨着一个名字，仔细听来是叫我的名字，虞歌，虞歌。

　　我惊恐的看见了他的头滚落下台阶的样子，那飞溅的鲜红血液迷离了我的双眼。

　　“不……”

　　“佛主，虞歌错了，受惩罚的应该是我，不是他……”

　　我跪在佛面前卑微苦苦祈求着，佛只是无悲无喜的看着我，“虞歌，敢不敢和本座打一个赌？”

　　“什么？”

　　“本座给你十世的年岁让你证明你和他之间此志不渝的感情，他每世都会投生普通人家在梵音寺出家。你去寻他，如若他记得你，本座会再给他一次涅槃修行的机会，如若他不记得你，你便要自毁元珠，从此消散于六道轮回之外。”

　　“好，我赌……”

　　金色庄严的大殿之中一白衣年轻僧人盘腿而坐，僧人面容儒雅宁静手中执一串黝黑泛着光芒色泽的佛珠，不同于寻常的珠子，这串佛珠上面竟有一颗如眼泪般大小晶莹剔透的冰珠，珠子在僧人手中发出璀璨的韵泽。

　　“虞歌，我渡你重生……”

　　全文完

　　王子兮

　　2014.11.20.0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