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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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笑曾经一度以为，前任男友杜思远几千年前就和她是一对儿，就像万有引力、自由落体、春夏秋冬交替变换一样的天经地义。没想到，那货说叛变就叛变了，不仅叛变，还叛变到天敌程晶晶那里去了，一下子就把她人生的耻辱史给刷出了新纪录。
为了保持心境上的高贵，蓝笑不愿意浪费时间想这种糟心事。可偏偏她是职业作家，干这一行的人，本就是研究人的欲望，对现实世界的毁誉褒贬比一般人敏感得多，因而更容易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于是，思量了几天，蓝笑决定将下一部作品的创作提早搬上日程，让自己无暇顾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新作品的主人公是一群行为异常的边缘人物，需要在作品中探究他们非正常的心理状态。和某位在医院里有熟人的朋友联系后，对方替蓝笑预约到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心理专家。这位专家是当地最大医院的首席精神科教授，约见地址在精神病院五楼，专属的科研室。
忙了几天处理完出版社的编辑工作，蓝笑腾出一整天时间前去赴约。有名气的医生总是特别忙碌的，明白此次约见得来不易，为了避免一些小意外，蓝笑特意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
事实证明，她这么做是相当明智的。由于人生地不熟，一开始，蓝笑走错了楼。
不是精神病院的门诊大楼，她进入的是相邻的那幢看起来更大也更安静的建筑。蓝笑按照说好的地址来到了五楼，可是这里没有科研室，放眼望去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上空无一人，泡在上午时分明晃晃的白光里，显得十分冷清。在它的尽头处有一扇不锈钢的栅门，透过那扇门，蓝笑看到了被关在里面的人。大约有七八个，他们穿着蓝白相间的竖条病号服，围坐在一张桌子上，脸上带着呆滞的表情，安安静静的，沉默着。
意识到自己找错了地方，蓝笑正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栅门内的一个精神病人看到了她。那个人从桌边起身，无声地走到不锈钢栅栏的边儿上，然后，就好像等待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候到了来自外部世界的一丁儿讯息那样，带着无比热切的眼神，他朝蓝笑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精神病人才会有的手，它因为和主人一起整日被关在病房里，因而变得苍白，透明，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坦白说，蓝笑害怕。但不可思议的是，在转头快步走掉之前，她握了一下那只手。触到那个冰冷温度的瞬间，手的主人咧开嘴巴冲她嘿嘿地笑了，这一笑，竟令蓝笑觉得非常心酸。直到走出了那幢楼，方才那一幕还留存在蓝笑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她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和正常人不同，精神病患者所在的世界既静默又疯狂。阴差阳错的，来医院为作品取材的蓝笑受到了当天的第一个震撼，而就在十几分钟后，第二个震撼接踵而至。
尽管摆了个乌龙，由于蓝笑本就提早到了医院，所以并没迟到。然而不凑巧的是，待她于约定的时间，上午十一点半来到科研室后，那位专家不在，倒是有位年轻的助理医师正在那里等她。
“蓝小姐吗？抱歉抱歉，莫医生临时有个非常重要的患者，十分钟前刚离开。”
穿着白大褂的助理医师站了起来，语气很是诚恳。
“莫医生说一定会重新安排时间跟你见面，为了不让你白跑一趟，先让我带蓝小姐在精神科转一转，有什么问题可以先问我。”
蓝笑不傻，像莫教授那样的专家，预约他做心理咨询的人早就排到了大半年以后，想来那位敢临时前来还请得走他的患者非富即贵，绝非等闲之辈。毕竟是她有求于他人，纵使作家的职业让蓝笑得以拥有相对肆意自在的生活方式，基本的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她又不着急，再加上对方的态度如此好，尽管今天见不了专家，蓝笑丝毫没有被人放了鸽子的不爽。
“没关系，等莫教授有时间了我再来拜访。那今天我就随便看看，希望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微微一笑，蓝笑礼貌地说。
“不会不会，蓝小姐不用客气。”
蓝笑长得漂亮，果断属于第一眼美女，当她笑起来的时候，跟那过于硬朗大气的性格不同，那双眼睛里就像有小金鱼在游。那一刻助理小医师的反应，用曹雪芹的话来形容就是：“已然酥倒在那里。”随后在带蓝笑取材时，回应她的问题也就格外有耐性。
“不能记起自己的某些重要经历？这的确是一种心理障碍，不能以正常的遗忘来解释。在变态心理学中我们称之为分离性遗忘症。它可以发病于任何年龄，从儿童到成人。最常见的表现是回忆个人生活史时出现单个记忆空白或系列记忆空白。”
“有的患者不能回忆起发生在某一时期的事件；也有患者可以回忆起某个时期的某些事件，而非全部；还有全面遗忘，患者无法回忆起整个生活中的全部事件……”
尽管开着录音笔，蓝笑还是认真听着医师的说明，时不时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写下一些重要的讯息。医院整洁干净的走廊上，随处可见在家属或护士陪同之下的病患或者前来做心理评估的人，倘若不是身临其境，蓝笑真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患有心理上的疾病，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认为这种病人极其稀少。
“原来如此……那么林医生，影视作品中经常会出现的有很多种人格的角色，他们的心理疾病是叫精神分裂症么？”
“不能一概而论，也有一些患者属于分离性身份障碍。我们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患者，她在治疗过程中一共出现了六个其他人格，而且大致沿着依赖、攻击的连续谱排列。这些人格之间的关系表现相当紧张且不协调，每个人格都有两面性，且为了表现自己而频繁争斗。”
听到医生的话，蓝笑立马想到了那部名为《致命ID》的电影，飞快地在本子上记下几个关键词，她抬起头。
“所以这类患者最危险？”脑中闪过那扇不锈钢铁栅栏，蓝笑问：“我先前见过被强制隔离的病人，他们的主要构成是这类患者么？由于可能会对身边的人以及社会造成伤害，因而被限制了行动……”
“大多数人都这样想，可大家忽略了一点，有时候限制患者的自由恰恰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林医生顿了顿，表情多出几分严肃来。
“不只是避免他们伤害他人，患者也会伤害自己。举例来说，严重的强迫症患者每天要花一到两个小时洗手，甚至洗到出血也不会停止。再比如抑郁症，放任不管的最终后果是自杀。所以，绝大多数的强制隔离是为了病患考虑。”
医生的话很有道理，蓝笑点了点头。正要在小本子上写什么，突然，身后某房间里传出东西翻倒的巨大声响。蓝笑握笔的手一滑，回过头去，一扇紧闭的门扉映入眼帘，就在那门上，“高级诊疗室”的金色铭牌竟被震歪了，挂在门上摇摇欲坠。
……什么情况，没地震啊……
动静实在太大了，走廊上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向那扇门汇聚而去。仿佛是为了不辜负大家的瞩目，两秒钟后，房间内又传来玻璃碎裂的尖锐声响。
“林医生，那边怎么……”
凡人都有好奇心，特地来医院取材的蓝笑更不会例外。大概是蓝笑求知的目光太明显了，不等她开口，林医生主动说：
“可能是患者不配合，莫医生在对他的强迫症病患实施‘暴.露和反应阻止疗法’。”
原来是莫教授和他的病患在那间高级诊疗室里。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忽然来了兴趣的蓝笑问：
“什么是‘暴.露和反应阻止疗法’？”
“区别于药物治疗，这种疗法也叫‘认知——行为治疗’，这种疗法让患者反复暴.露在他的强迫思维面前，使他习惯这种强迫思维，因而减轻他的焦虑症状，阻止强迫行为。那位先生的洁癖相当严重，出现和污染有关的强迫思维就想洗手，不仅如此，他还患有类似起床气的狂躁症，中午十二点之前都无法和他人正常交流。”
强迫症，洁癖，狂躁症……这人毛病真多，看来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未必就比小老百姓过得幸福。这么想着，蓝笑默默给屋里的先生点了根蜡。
“所以，莫医生的治疗方案应该是故意让患者碰他认为脏的东西，然后整个过程中不让他洗手，阻止他反复洗手的强迫行为。同时，想办法让他开口说话，心平气和的，而非——”
林医生的话还没讲完，只听“轰”的一声，高级诊室那扇本该朝里开的大门被人从里面一把推开。紧接着，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个高挑挺拔的暗色身影踏着沉沉的步子迈了出来。
纯黑的西装，紫色的衬衣，暗光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青年纵使形影孤傲，周身却包裹着仿若肉眼可见的沉黑低气压。他脸上冻结着一层寒冷刺骨的冰霜，刀刃般犀利的眼神则毫不掩饰地传达出“挡我者死”四个大字。
整个精神科都静了下来，呆了下来，而蓝笑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此刻以如此霸气之姿登场的那位先生，不是别人。哪怕不去看他的脸，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也告诉蓝笑，就是他。这位几分钟前还被蓝笑吐槽毛病很多的“权贵”，正是几天前救了她的“恩人”。
严重的洁癖……难怪他会弃车。
蓝笑的心情有些复杂，当她愣在原地回想着之前的种种细节时，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护士和医生们一股脑涌入高级诊室，从他们不正常的静默就可以判断得出，里面的情形一定惨不忍睹。
然而，仿佛眼前的一切和自己无关，无视了那些唯恐避之不及的目光，“罪魁祸首”顾云大跨步地朝前走去。
谁都别拦他，更别跟他说话，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洗个手。什么“暴.露和反应阻止疗法”，那个医生居然把钱这种携带着上万细菌的东西往他手上蹭，以后休想再让他来这见鬼的医院！
眉宇间又添了几分凌厉，顾云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就在这时，一连串脚步声从后方传来，那显然是在追赶的步调令他皱眉。
目不斜视，顾云的脚步没有任何停留，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场也越发强烈。身后的步调静了一瞬，然后，没有说话的声音，静静的，一只拿着纸的手从旁侧伸过来。高举至顾云眼前，那张纸上有一行苍劲有力的小字——
[先生，您还记得我吗？那天您救了我。]
步子一顿，顾云垂眸，漆黑沉亮的双眸中映出一张静静望向他的脸。只花了三分之一秒的时间，他立刻回忆起来：哦，这是那堆呕吐物。
倘若知道自己在这位先生心中的定位，蓝笑恐怕会哭晕在厕所里。所幸她没有读心术，眼见他停了下来，蓝笑赶忙翻了页纸，写重点。
[很抱歉弄脏了您的车，我愿意把它买下来。]
这个社会很现实，每个人都爱健康美好的人，不坚强的，不向上的，心理有问题的，就跟残疾一样，会被嫌弃。就在几分钟前，蓝笑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赶过来做这么多此一举的事，可就在短暂的纠结中，蓝笑想到了伸出栅栏的那只手，于是，她跟了过来。
对蓝笑的提议不置可否，顾云无声睨着纸上的字迹，眸底掠过一抹深沉的意味，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从医生那里听说他十二点以前都无法和人正常交流，蓝笑并不期待他答话，想起他似乎也是展晏的读者，为表诚意，蓝笑又加上了这么一句。
[还有，我就在展作家签约的那家出版社工作，那本《静静的疯狂》的样书可以赔给您。]
“……”
“……”
四目相对，久久的一阵沉默。久到蓝笑险些都要放弃之时，奇迹出现了。
视线重新转回纸上，方才还笼着一身低气压的顾云轻轻点了点头，那模样竟有点儿像……炸毛后被哄乖了的小狮子。
更令蓝笑大感意外的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小狮子不光说了话，眸光也变得一片清明。
“我先去洗手，你，原地待命。”
待、待命？
听到这句很有槽点的话，不知为何，蓝笑竟鬼使神差地顺了他的毛，“……遵命。”
顿了两秒，想到林医生有关病患“自我伤害”的说辞，她又加了一句：“别洗太久啊，手会疼的。”
没接话，睨了蓝笑一眼，顾云转过身，挺拔的身影迅速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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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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