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善尽美》秋元春朝

24、第24章

　　中午十一点半。汉唐图书大厦，贵宾休息室。

　　宽敞明亮的房间内此刻只有顾云一人，静静地坐在皮质沙发上，他手边的茶杯正升腾着袅袅的热气。

　　在化解了出场时发生的那个小小的状况后，书迷和记者们都变得体谅起来。所以，尽管顾云随后说过的话总共加起来还不超过十句，签售会最终还是圆满的落下了帷幕。

　　由于各大媒体的记者和热情的书迷们尚未全部离开，汉唐大厦外还是一派人山人海的喧闹景象。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顾云姑且接受了出版社的建议，在休息室里待上一会儿，等大家都散场了再离开。

　　没有在会场上做出任何失格之举，顾云同意举办签售会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然而，此刻，端坐在沙发上的他脸上不见半分喜色，反倒是冷着一张脸，嘴角向下拉平，看起来酷酷的。不过，与这霸道的模样相违和的是，顾云沉黑的眼睛时不时会向旁边的茶几偏转几分，瞥一眼放置在上面的手机。

　　蓝笑在搞什么，怎么还不回短信？在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闹失踪，他都不跟她一般见识了，可她脾气倒是挺大？

　　没错，顾云正在等蓝笑回短信。就在十几分钟以前，刚从人群中解放出来的他一进休息室就掏出了手机。想到前一天上午，某人抱着电脑残骸险些哇哇大哭的样子，顾云犹豫再三，拿着手机编了删，删了又编，折腾了好一阵子，终于黑着脸发出了一条内容仅有“对不起”三个字的短信。

　　说实话，长这么大，顾云还真没跟几个人正儿八经的道过歉，毫不夸张的说，这条短信堪称他人生中的一桩奇迹。可是，没有秒回就算了，眼下这番情况，她是打算无视他吗？

　　别看顾云坐在沙发上的姿态稳如磐石，神色淡定，事实上他已经开始焦躁了。在这种和时间流逝成正比增长的负面情绪影响下，处于中午十二点以前的顾先生，行为从起初的垂眸瞄手机变成了拿起手机凑近看，后来又演变为握着手机上下狂摇，还别说，倒真让他摇出一条短信，心中微喜的顾先生定睛一看，却是“10010”发来的。

　　去他的中国联通，会不会看脸色！赶明儿放完假就让整个天盛换中国移动！

　　作为冷暴力天才的顾云一向沉得住气，可是这会儿，天晓得为什么，看不到蓝笑回短信，除了单纯的不爽和急躁之外，他竟然还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该死，会不会是出事了？凭她那种智商，走路掉进下水井也不是不可能……

　　眸色一沉，也不管两人是不是还处在吵架状态，顾云果断拿起手机给蓝笑打了个电话，没有接通，听筒提示对方已关机。

　　关机？有种不祥预感的顾云眉头微皱，就在这时，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

　　“展作家，我是徐明秋，打扰您一下。”

　　没接话，将手机收回西服口袋，顾云从沙发上起身。打开门，笑容满面的徐明秋搓着手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扛着摄像机和照明器材的工作人员。

　　“这几位是《人物周刊》的记者，这期的封面想让展作家您来上，不知道能不能借此机会采访您。这边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不会耽误展作家太多时间的。”

　　《人物周刊》是爱世出版传媒集团旗下最有影响力的杂志，精英团队打造，发行量和广告量在业界一直遥遥领先。而像展晏这样既是知名作家，又是商界翘楚，且年轻有气质长得帅的人物，自然是这份杂志最需要的星星。

　　有脑子的人都会答应这个访谈，在场的人几乎都是这么认为。所以，还没等顾云作出答复，一个蹬着十厘米高跟鞋的年轻女人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声音娇滴滴的。

　　“展作家您好，我是《人物周刊》的专栏记者程晶晶，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哟。”

　　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令顾云眉头微皱。抬眸，眼前自称专栏记者的女人有着一头招摇的卷发，涂着亮片眼影的眼睛散发出诡异的光。那种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优越感，透过她左摇右摆的腰肢向四面八方弥散开来。

　　自以为长得漂亮，就在所有男人面前搔首弄姿，这样的女人顾云见多了。瞥了一眼程晶晶伸过来的手，他完全不想搭理。

　　“程小姐是不久前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别看她年纪轻轻，在业界也是有一定名气的，采访过很多知名人士。”生怕冷场，徐明秋在一旁打圆场道。

　　“哦。”淡淡应了一声，顾云面无表情。

　　眼见这位帅气的男人压根没正眼看自己，程晶晶悻悻地收回手，眼底掠过些许不甘。但很快的，她又露出甜甜的笑容，一边从包里掏出笔记本，一边朝前走了几步。

　　“早先就听闻展作家不太喜欢说话，性格也比较内敛，看来是真的……哎呀！”

　　突然，一声尖细的惊呼声响起，前一秒还走得好好的程晶晶脚一崴，失去平衡的身体一歪，整个人朝顾云怀里扑了过去。

　　所有的意外都是同样，专挑他人始料未及的时候发生。不过，下一秒，“噗通”一声，眼看就要倒进顾云怀抱的程晶晶小姐却很不幸的脸先着地了。原因是，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非但没有上前扶她一把，顾云反而向后退了一大步，那模样，就仿佛靠过来的并不是什么美女，而是一堆臭不可闻的垃圾。

　　“胸袭”男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的程晶晶，那对填满硅胶的大胸险些就摔破了。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她的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可偏偏这时，鄙视地睨了她一眼，顾云整了整西装，凉凉的来了这么一句。

　　“离我远点儿。”

　　众人：“……”

　　亲眼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又亲耳听到顾云这么说，一时间，贵宾室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几秒钟的静默后，有不满的议论声悉悉簌簌地传来。

　　“好歹扶一下程小姐啊，太没绅士风度了……”

　　“就是，怎么能这样啊。”

　　聪明如顾云，一眼就看出程晶晶是故意摔倒的，所以才懒得管她。不过，无所谓他们说了什么，清亮锐利的眸子扫过交头接耳的众人，他并未替自己辩解。

　　然而，下一秒，在成片交头接耳的细微嗡嗡声中，有个声音却令顾云神色一滞。

　　“难怪蓝笑会被气得罢工，还跑去新西兰北岛那么远的地方，唉，我算是明白了……”

　　她去了新西兰北岛？难怪手机会关机……不过，如果没记错，她不是很害怕坐飞机吗？

　　“你确定蓝笑去了新西兰北岛，什么航班。”

　　沉沉的目光定在徐明秋脸上，顾云温凉而低沉的嗓音响起，明明是征询的话语，却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啊？”对上顾云的视线，徐明秋一愣，赶忙赔笑脸道：“展作家不知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早上八点那会儿我打电话找她时她说她人在机场。话说蓝笑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场合还闹脾气……”

　　八点么……没再听徐明秋的废话，顾云立刻拿出手机查询那一时间段的航班。刚打开相关网页，一条极为醒目的新闻标题跃入视野——

　　《飞往新西兰的VS6854次航班飞行途中发现机械故障，遭遇紧急迫降》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顾云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

　　大中国的另一个角落，当天空被晚霞映得通红的时候，蓝笑正裹在被子里，坐在航空公司安排的高级酒店套房的大床上，心有余悸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

　　超大的液晶显示屏上正播放着今天上午蓝笑亲身经历过的事件。电视里，画面不停地切换着，有飞机起飞的画面，有飞机平安着陆的画面，有大难不死的乘客从飞机上下来的画面，也有受伤流着血的乘客被救护车匆匆运走的画面……有一个瞬间，蓝笑还看到了自己的脸，不仅苍白无血色，而且又傻又呆，简直蠢到家了。

　　“这真是一场噩梦，太糟糕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蓝笑还是能回想起她刚下飞机时感觉。当时的她脚下跌跌撞撞，全身每个毛孔仿佛都冒着冷汗，头疼得快要炸开，胸口也被狂跳的心脏撞得生疼。

　　受伤的乘客被送往医院进行治疗，没受伤的则是被航空公司派来的车接到酒店休息。大概是经历了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惊险事故，从紧张气氛中解放出来的蓝笑整个人都瘫软下来。站在坚固的地面上，感到无比安心的同时，她又觉得有些恍惚，就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似的。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此时此刻，夕阳透过落地窗户照进屋子里来，房间里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蜂蜜。回过神来，蓝笑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有些纠结地望着静静躺在脚边的手机。

　　手机尚未开机，蓝笑正在犹豫要不要打开。由于她没有告诉老爸老妈要去新西兰北岛旅游的事，所以此刻不需要打电话给二老报平安，蓝笑觉得，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这事还是不要提比较好。而此刻，出于某些原因，蓝笑最想联系的人其实是顾先生。

　　事后回忆起自己在飞机上的“临终遗言”，蓝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已经不再生顾云的气了。而且说实话，蓝笑也有些在意签售会如何了，无论进行的顺利与否，她也很想跟他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

　　可是，想归想，蓝笑又抹不开面子，毕竟先前是她放下话说，再也不会理顾先生。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尴尬局面。

　　到底要不要主动联系他？搞不好顾先生正在为她在签售会上丢下他不管的行为而不爽呢……

　　叹了口气，就在蓝笑苦恼之时，萧逸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蓝小姐，一起吃晚饭吗？”

　　她哪有心情啊，再说了，一点儿都不饿。

　　看了看门口，蓝笑张了张嘴刚想拒绝，突然间，她意识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因为她在紧急关头的口不择言，她现在有无数个小辫子捏在萧逸年手上。

　　当然了，试图替自己解围的蓝笑在脱险后也曾向萧逸年解释过，说那些话都是她的胡言乱语。但萧逸年只用一句话就让蓝笑噎住了。当时的他露出体恤又宽容的微笑，说：“蓝小姐，一般情况下，将死之人是不会说谎的。”

　　……好吧，他说得对。事已至此，蓝笑还能怎么办？除了杀人灭口，只能尽力把萧逸年发展为亲密无间的中国好伙伴了。

　　所以……

　　“好的萧先生，一起吃。”

　　有气无力地朝门口回应了一声，蓝笑在床上做失意体前屈，“我马上就来……”

　　……

　　晚餐是西式的，有红酒，有牛排，还有音乐。大概是为了安抚乘客们受惊的心，航空公司给了大家最优的待遇。不过，这看似浪漫的一切却没办法让蓝笑真正放松。看着眼前一排排鲜红的蜡烛，她甚至觉得那都是为了倒霉的她专门点的。

　　情绪低落，蓝笑连牛排都切得不给劲儿。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萧逸年很有绅士风度的帮蓝笑切好了牛排，随后笑着说道：

　　“蓝小姐，都已经过去了，你应该开心起来。而且，细细回想一下，对于飞机上发生的事，我觉得很高兴。”

　　“高兴？”

　　听到这种奇葩言论，蓝笑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萧逸年。烛光的映衬下，他的眼睛显得格外透亮。

　　“对。因为我和你，蓝小姐，我们共同经历了生死。”

　　“……”

　　大概是价值观不同，这样的话在蓝笑听来并不感动，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也正是这时，蓝笑第一次意识到，表面上温和又随性的萧逸年，骨子里或许也潜藏着疯狂的一面。

　　“你还在害怕吗，蓝小姐？因为明天一早还要坐飞机？”

　　见蓝笑没说话，萧逸年一脸关切地问。可他这貌似无心的一问，却让蓝笑的心顿时一颤。

　　对了，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该死，明天一大早又要坐飞机了！

　　叉子戳在牛排上，蓝笑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早就猜到蓝笑会有如此反应，微笑着看了她一会儿，萧逸年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瓶，放在蓝笑面前，随即又轻叩了一下桌子。

　　“这是什么？”蓝笑问。

　　“一种镇定剂，可以舒缓紧张的神经，让人放松。”眼底透出温润又真诚的光，萧逸年耐心说明道：“我下午去当地的医院托熟人要来的，蓝小姐如果实在太害怕，上飞机前可以吃这个。”

　　紧急迫降的地界上，医院里还有熟人，他也太神通广大了吧？

　　“不过，不同的人体质不同，相应的，对药剂的吸收也就不同，有些人只碰一丁点儿就会昏昏欲睡，甚至毫无知觉，但请放心，它对身体无害，绝对是安全的。蓝小姐把这个吃了，如果之后睡着了，我也会负责把你安全送回家。”

　　别说，蓝笑还真信不过萧逸年。就算瓶子里的药无毒无害又有效，万一他趁自己睡着时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或者直接把她卖了呢？她可不缺心眼儿。

　　“谢谢萧先生的好意，不过还是算了吧。”将小药瓶推回去，蓝笑假装若无其事地挺直了腰，“我可以上飞机，我不怕。”

　　“蓝小姐又在逞强了，明明很害怕吧？”目光轻轻停落在她脸上，静了一瞬，萧逸年似乎有些受伤，“你信不过我？”

　　“也不是，我只是……”开玩笑，就算信不过是事实蓝笑也不能明说。想了想，她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好吧，萧先生，那我先收下，但应该没机会用的。”

　　“嗯，没关系，收下就好。”

　　深棕色的眸底浮起些许看透，注视着蓝笑将药瓶放进口袋，萧逸年缓慢而温和地笑了。

　　***

　　翌日清早。

　　机场航站楼外的旋转门里，一个纤瘦的姑娘正拉着小皮箱，神经病一样的转圈圈。

　　还真让萧逸年那个乌鸦嘴给说中了，蓝笑不敢坐飞机。一晚上都没睡好不说，她早上还故意睡过点，又在酒店磨蹭了好久。昨天同架航班的乘客早在十分钟前就坐上了返程的飞机，偏偏找不到蓝笑，就在现在，满航站楼都在广播找她这个“失联”的乘客。

　　蓝笑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理性的思考一下，坐飞机只要几小时，再次遇上事故的几率更是小得不能再小。可是一回想起昨天飞机上的惊险情况，她的腿又开始发软了。

　　于是，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蓝笑就在旋转门里转啊转，转啊转，转着转着，纠结着纠结着，忽然，有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已经二十圈了，头不晕吗？”

　　咦，这个很好听却又很欠抽的声音好像是……

　　蓝笑愣愣地回头，清早明亮柔和的阳光下，穿着一袭黑色长风衣的顾云双手插兜，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笑着的。

　　“顾先生？！你……你怎么在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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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晶晶小姐上线，记者什么的要当心了。
萧同学居心叵测，好在小云云前来护驾，接下来撒糖洒狗血，正式开启虐狗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