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轮回（1） ...
-
七秀坊，又是一年一度的盛宴。
每年的这个时候，来自各个地区各个门派的人，都会在这里聚首。有幸运的人儿，还能从外坊中带得美人归去。
“快看快看，少林的人终于又来了呢。”
没错，这样的盛宴，最让人期待的是，就连出红尘万丈之外的少林，也会派人参加。
“那个大师又来了呢。”
秀纺的一个姑娘，望着带头走来的大师，有些兴奋地喊道。
“是啊，每年都见他来呢。”另一位姑娘探头，带着丝期待地说道，“据说，他不是关门弟子，是可以还俗的。”
这话一出，围在她身边的姑娘们都安静了下来。
“你说，他会不会是来看我的？”
一句话打破了沉寂，说话的人刚说完之后便乖乖闭上了嘴。
“大师，今年又来诵经么？”
被喊作大师的人点了点头，随后朝里面走了过去。
水云坊舞台中央，七秀坊内的姑娘们翩翩起舞，宾客们看得眼睛都直了。而这所有的声音，都入不了他的耳。
他一个人，静静地走到水云坊的边上。柳树，已长高许多。九年的时光，这棵柳树，依旧如当年一般，静静地在这里生长着，仿佛水云坊的一切欢乐，都与它无关。
正如那个人一般。
“阿弥陀佛......”
轻叹一声，拿出木鱼，坐在树下，轻声吟诵。
只为那一个人的佛经。
那年的春天，小和尚跟着师傅，第一次来到七秀坊。
七秀坊的女孩子都太热情，让小和尚不由得躲到了水云坊最边的柳树边藏了起来。那些女孩子在周围找了许久，没找到他，便都回前面去看姑娘们跳舞了。
小和尚送了一口气，在柳树底下坐了下来。
稍微休息了一下，抬头，便见一人坐在柳树上。那人似在睡觉，闭着眼睛，惬意地躺在柳树枝上，似乎水云坊一切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小和尚疑惑地打量着头顶上躺着的人，这个人一身粉红的衣服，一条白色的棉裤。打扮与方才追着他的七秀坊的女孩子们有些相似，但这个孩子......和那些女孩子，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他要不要开口跟他打招呼呢？万一这个孩子也像方才那些孩子那般热情怎么办呢？
正当小和尚犹豫不决的时候，树上的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睛。树上的孩子向下望，树下的孩子抬着头，两个人就这样望着彼此，眼睛里只有对方一人。
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逃不掉的劫数。
“喂......”
树上的孩子刚想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喊——
“凌琇——凌琇！你又跑到哪里偷懒了！”
一个没稳住，孩子从树上跌落了下来。小和尚本想上前，却又胆怯地退后了一步，孩子就这样跌在地上。
“你不能接一下么？”
“阿弥陀佛，方丈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你眼睛怎么长的，小爷我像是女孩子么？”孩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笔直地站在小和尚面前愤愤地说道。
而小和尚还没回答，找孩子的人便到了。
“凌琇，我说你这野孩子去哪儿了呢。”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怒气冲冲地走到了两人面前，“大娘找你呢！还不跟我过去。”
小和尚始终没来得及回答，被喊作凌琇的孩子便被那位姑娘带走了。
剩下小和尚一个人在原地，愣愣地摸着自己的光头，“七秀坊......不是只收女弟子么？”
七秀坊的盛宴结束，小和尚跟着师傅回了少林。少林一如既往的冷清日子，让小和尚渐渐忘记了在七秀坊遇见的那个孩子。
到了祈祷的节日，各地的人都来少林上香祭拜，有的是为了姻缘，有的是为了前程，有的是为了孩子。在这样的节日，与少林一向交好的七秀，自然不会忘了来拜佛。
小和尚跟着师傅，走到佛像下，为七秀的女施主们递上禅香。
公孙大娘上前，接过禅香，跪在佛像面前，“望佛祖保佑那孩子，一世安康。”
小和尚不知道公孙大娘口中的那孩子是谁，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忽的想起了前阵子在水云坊树下遇见的那个孩子。
祈福结束后，寺内的主持带着七秀坊的人到后房享用斋饭。小和尚拿起扫帚，去后院打扫。后院的荷花池开满了荷花，荷花池的桥上，站着一个身影娇小的孩子。孩子还不够桥的护栏高，却一直透过桥护手的空处，望着下方的荷花池。
“施主。”
小和尚恭敬地喊了一声，那孩子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望向了小和尚。
这，绝对是孽缘。
在望见孩子的一瞬间，小和尚就记起了这个孩子。
好像，是叫做凌琇？
“哟，这不是之前见死不救的小和尚么？”孩子双手抱胸，挑眉望着他。
“方丈说过，男女......”
“大爷我那里像女孩子了？”
孩子走到小和尚面前，两人身高差不多，孩子的头发束起，看上去要比小和尚高上少许。孩子近距离望着小和尚，笑着说道：“大爷我可是正宗的男孩子。”
“可是......”小和尚望着面前孩子的装扮，顿了会儿才缓缓开口道，“秀纺不是只收女弟子么？”
其实他本来想说的是，你哪里都像女孩子。
“不啊。”男孩子微微笑道，“秀纺的小七，你听过么？”
小和尚老实地摇摇头。
“秀纺收孩子，无论男女，只是过舞勺之年的男孩，便不再收留罢了。”
“这样啊......”小和尚似懂非懂地听着。
大概是知道面前的小和尚没听懂，男孩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再解释，“我叫凌琇，你叫什么？”
小和尚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和尚不也是有名字的么？还是，你们称之法号？”
“小僧号悟禅。”
“悟禅？”凌琇靠在扶手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小和尚，“悟禅啊，挺不错的名字。”
后来，小和尚便经常能在少林寺里看到凌琇。
有时候是在桥边，有时候实在树下，有时候是在房顶。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十分安静。久而久之，大家都不觉得少林寺多上他这么一个人有什么不妥。
即使他身穿一身红衣，来自七秀坊。
方丈在念佛经的时候他会在一旁学着念，方丈在讲述佛理的时候，他会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久而久之，方丈似乎喜欢上了这个聪慧的孩子，曾不止一次地想要从公孙大娘的手中要来这个孩子。而每次，公孙大娘给方丈的答复，都是万年不变的一句——
“他不适合佛门。”
这时候的小和尚，还不懂公孙大娘的那句话到底是为何。在他看来，凌琇比少林寺的任何一个弟子都适合佛门。他的一双眼睛空洞却不乏灵气，坐着的时候十分安静，像是超脱世俗一切之外的人。即使，他也不过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
所以，小和尚不懂，如果这样的人还不适合佛门，那么，还有谁适合。
而面对公孙大娘的话，凌琇倒也没有反驳什么。
“我觉得你很适合佛门。”
在凌琇又一次来佛门与他一起去山下挑水的时候，小和尚忍不住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凌琇愣了愣，随后笑着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适合了呢？”
“你的悟性比我高，方丈很喜欢你。”
“悟性高就适合佛门，那这个世界适合佛门的人多了去了。”凌琇调侃着小和尚说道。
“不是……”小和尚有些着急着解释道，“就是觉得你适合，你看待世界的目光，和方丈很像。”
凌琇忽然沉默了。
小和尚在旁边等着凌琇的答复，可过了好久，凌琇也没说什么。
两人一起从山下到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人已经这么熟了。
等到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小和尚遵照方丈的嘱咐送凌琇下山。
依旧是那条路，凌琇走在小和尚的身后，小和尚悄悄回头望向凌琇。夕阳的照射下，凌琇的眼眸忽然显现出了异样的色彩。小和尚不由得诧异地停下了脚步，更加仔细地观看着身后人的双眼。
正在观望夕阳的凌琇忽然反应过来，本应走在自己身前的人停了下来，正盯着自己的双眼发愣。
“这个？”凌琇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很小的时候便被人夺取了一只眼睛，这只，是大娘为我补上的。”
小和尚看着凌琇的眼睛，那是一只带着血色的眼。
“是不是很可怕？”凌琇笑了笑，“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回去吧。”
说完，凌琇也没有理会小和尚，一个人回了秀纺。
再后来，凌琇来少林的时间越来越少。小和尚偶尔见到凌琇来少林坐坐，也只是跟他随性聊两句便回去了。
直到有一天，小和尚也不知道具体是从哪天开始，那个孩子很久都没有再来。
作者有话说第4章 轮回（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