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059-老琴匠 ...
-
059-老琴匠
……
那夜之后，沢田纲吉紧绷的神经似乎断掉了，又或者是松弛了下来。
除了他自己，谁也不得而知。
他的睡眠依旧糟糕，总要天蒙蒙亮时才能睡上几刻钟，但他的午休变得开始漫长。生活规律的房东——辛西娅温和大度地接受了他这样。
辛西娅的生活并不受纲吉颠倒的作息影响，她的生活和工作都是静默的，炉子上被烧得咕嘟冒泡的厨具和走动时的脚步声、衣摆摩擦声是无法惊醒沢田纲吉的。沢田纲吉已日渐更多信任辛西娅，将她视作了自己当下生活和世界的一部分。
惨遭命运恶意磋磨二十七世的沢田纲吉实在太累了。他被袭击和战斗搞得破破烂烂，已然无法长寿的身体很累，千疮百孔的灵魂更累。辛西娅像童话里才存在的，不切实际的善良公主那样体恤他的全部疲倦，没有疑问和评价，心平气和地向口袋里掏不出一块欧元的沢田纲吉共享了自己拥有的一切。
她的房子，她的食物，她的薪水。
这位独自将日子过得浪漫热枕的姑娘不知何为吝啬，偶尔在她没有工作且沢田纲吉也醒着的时候，他们才会有些短暂的沟通，辛西娅会跟他聊些威尼斯城里发生的新鲜事，告诉他最近她有接待了哪些客人，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食物。
在补回睡眠和气力之前，沢田纲吉都没有什么胃口。他上午醒着的时候会帮辛西娅做些家务，帮她砍柴，照看家里家外的花花草草，中午时他通常吃几颗水煮蛋，再喝点牛奶泡燕麦，偶尔还会从冰箱的冷冻区拣些西兰花和秋葵来煮着吃，沾着鱼露。
辛西娅笑他的伙食比白人饭还简单，沢田纲吉笑着说，日本人也会这样吃。
他说到这个时，竟十分怀念梅子纳豆的滋味。
“那是妈妈喜欢的食物，小时候觉得味道怪极了。”沢田纲吉裹着毛毯，接过辛西娅递给他的玉米片，蘸着他那份牛油果酱慢吞吞地嚼。“长大后离开家，突然有天也变得喜欢起来了。”
辛西娅将玉米片咬得嘎吱作响，问他是不是想家了。
“没有。”沢田纲吉喜欢这份墨西哥版本的秘制牛油果酱，他每枚炸玉米片上都沾了厚厚的绿色裹着洋葱碎的酱汁，塞进嘴巴里后，会感到愉悦的眯起眼睛，享受他的食物。“我不回家去的话，所有人都会过得更安稳幸福……知晓这之后，我就没有想过家了。”
沢田纲吉舔了下指尖，腮边挤出一个很无辜无奈的笑容。
辛西娅怔了一下，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沢田纲吉了。沉默了片刻，辛西娅一脸沉痛的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肩头，以示安慰。
纲吉侧过脸，瞥了她碰触到的地方一眼，最后闷闷地瘪了下嘴：“你把油渍蹭我衣服上啦！”他略带嫌弃地说这话，眉眼却舒展着，含着浅浅的笑意。
辛西娅被他逗得大笑起来，歪倒在了他坐着的沙发上。
……
这样同居的日子到了中秋时节，沢田纲吉的精神头终于变得好转起来。他开始能在晚上入眠，虽然断断续续，依然短暂梦多，可到底是能睡着了。睡到傍晚的午休也开始逐渐缩短，沢田纲吉从某日起，清醒的比辛西娅要早了。于是早餐的伙计理所当然就由他接管，换成了他为辛西娅在早上煮上一壶红茶，再备上一份可口的三明治。
许是心情变得轻松，精神重新丰盈安逸起来的沢田纲吉的身体也养得好上许多，即便这些年的亏空迟再多药也无济于事，但至少看起来是结实有力了很多。他开始做些简单的体能恢复训练，因为吃不了红肉，他便增加了鸡蛋的摄取。
等到秋末，辛西娅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得到了一只义眼，并为他装入空旷的左眼后——
沢田纲吉便十分郑重地向辛西娅表示，他打算去找一份工作。
“可黑手党们还没有放弃悬赏你。”辛西娅对他说。
“无论如何，先找份不必登记身份信息的工作吧，至少攒上些钱。”沢田纲吉平静地向辛西娅展露他的计划，“我有渠道能做一份假身份，但那需要一大笔钱。”
“多少？”辛西娅没有丝毫犹豫。
“我有很多存款。”
沢田纲吉摇了摇头，他已经受辛西娅无私的恩惠足够多了。现在的他已经有了劳动能力，而且他要学着抛弃沢田纲吉和曾经的一切，完完全全地适应并融入新的生活，不是伪装和欺骗，而是完整的新的一生，他自己赋予自己的，与任何人都无关的。
“……那、那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份工作吗？”辛西娅总是尊重他的。
“那谢谢你。”沢田纲吉朝她微笑，然后将自己刚剥好的橘子掰了一大半递给了她。
辛西娅给他介绍了一份乐器行的学徒工作，跟着一位做提琴的老琴匠。老琴匠性格古怪，四十失独，五十丧妻，今年六十有五，靠制琴手艺糊口，孤独生活。辛西娅会认识这位老琴匠倒也不稀奇，晚年伶仃的老琴匠想着自己可能也没几年好活了，怕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便未雨绸缪的为自己安排了后事。他找到辛西娅，给了辛西娅一大笔钱，安排她料理自己身后事。
“请一定要将我和妻儿葬在一起。”
老琴匠的妻儿没葬在墓园，而是更远的一座孤山上。
许多年前，他们还是和美幸福的一家人时，周末常去那座山游玩野餐。老琴匠的妻子是威尼斯市乐团的大提琴手；儿子也学琴，但喜欢小提琴，也是音乐学院前途无量的高材生，妻儿的提琴都是老琴匠倾注多年心血制作的，他们在那山脚的旷野和溪边默契颤动琴弦时，高低音交织着，一同乘着山岚，吹向山巅和山谷，荡在白云碧空。
“查理先生上了年纪，行动有些不便，所以想再招个学徒。”
老琴匠教过许多学生，有很多仍活跃在乐界，但他并未联系任何一人。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年龄和身体状况，其实真正需要的是个保姆，但倔犟的老爷子不希望家里被外人踏足，所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招个学徒最好，每天能在工作室与他见面，知晓他死活状态就行。
“如果他有天没去工作室怎么办。”纲吉冷静地问。
“查利先生说，他没办法做琴的那一刻便是他人生的终结。”辛西娅往自己嘴巴里又塞了一瓣甜滋滋的橘子，“所以……如果有天他没出现在工作室，就是我去他家里履行殡葬合同的时候。”
至此，纲吉意会了这份工作，也对这位为他尚未谋面的未来Boss有了初步认知。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059-老琴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