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云南才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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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老爷来了，快躲起来。”一个扎着红绳拂髻的小丫头从青莲园的角门边跌跌撞撞地跑来，跑到书房门口，压低了尖细的嗓门又叫了声小姐。被称小姐的女孩身形娇小，正踩着小凳子，把小小脑袋贴在细木百格窗上。听到小丫头报讯后，淡绿纤细的身影动了动，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再等一会儿。”小丫头荣兰急了，拉扯小姐的绿纱袍，急急说道：“老爷真来了，快过云木长廊了。”小姐的双手在窗沿上一撑，熟练地跳下小凳子。
哎呦，好疼啊！窗格子的缝隙夹住了小姐的一缕头发，扯得头皮生疼。小姐哭丧着脸叫一声荣兰，半侧着脑袋不敢稍动，心里已是非常着急。荣兰小小的脸儿满是担心，一边踩上凳子帮着解发，一边安慰：“小姐别急，一会儿就好。”
终于弄开了头发，小姐歪歪脖子，对荣兰说：“快回幽芳阁，母亲要上楼查我针绣了。”一抬眼看见荣兰冲着她挤眉弄眼，头皮的疼痛立时被抛到脑后，心道坏了，今日被逮个正着。
小姐略侧了身子，瞥一眼地上，果然看见一道淡淡的人影，转转眼珠，对着荣兰说道：“小兰儿你知道吗？老子说过每天要学点有用的东西，不出家门就可以知道天下大事。”荣兰吐吐舌头：“老子，小姐说得真奇怪。”小姐瞪眼，昨日才和她说过老子不是老爹，这丫头又忘了，瞧她不安的模样，是怕小姐身后的老子生气吧！
小姐认真地教起身前的小丫头来：圣人师的话当然是没错的，很多事儿都像吃饭玩耍一样重要。才过二月，园子里的桃花梨花已经开得很热闹，太阳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可这时小姐的绿纱薄棉裙袄内已经有了少许汗意。可怜为了听唐先生讲课，早饭也没吃，早知父亲会来……小姐心中恨恨地想：我就……躲在另一侧墙角，那儿靠着花圃，只是……那儿的小虫子很可怕。
心里嘀咕着自己的偷懒和大意，身后终于响起了咳嗽声，小姐高兴地转过身来，叫一声爹，笑嘻嘻道：“爹你说小兰儿是不是很笨。”孟府的老爷孟士元是庆申年的进士，如今的云南学政，年近四旬，平日对人总是不苟言笑，就是在两个儿女面前也是如此。孟小姐虽然时常仗着年幼淘气，心中对父亲还是有几分畏惧。
孟老爷皱了眉头道：“你就以为自己聪明了，丽君你也十岁了，娘亲怎么教你的。看看你自己，发不整，容不端，不在闺房跑到书房做什么？女孩子学学千字文、百家诗就行，你哥哥就要乡试了，你来凑什么热闹。”
丽君小姐睁大眼睛仰头看父亲，道：“女儿发不整心正，容不端神端，子曰诗怡性，画怡情，读书明理，女儿我……”孟士元禁不住笑了，随即摆了脸孔道：“是圣人说的吗？”丽君小姐两手玩弄着垂落的头发，害羞道：“女儿记错了。”看着眼前娇憨可人的玉雪女儿，孟士元心软了下来，拍拍女儿的头，叹道：“嘉龄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你先回去，娘亲要等急了。”
丽君小姐大喜，拉着荣兰就跑。身后父亲叫道：“慢些慢些，没个闺秀的样子。”跑出了园门，小姐按住胸口平息急促的呼吸，在绿草小径上放慢了脚步。荣兰喘着气问道：“小姐跑那么快做什么？老爷又不会罚你。”丽君拉了一把路边的小草，笑道：“爹还没想起问我哪里学得圣人说话，我要说是偷了大书房的书看，你说他会不会生气。”荣兰道：“老爷心里疼小姐，不会真生气的，倒是夫人若是知道平日里的针线都是映雪姐姐代做的，怕真要生气了。”
“坏了！”这时丽君才真正着急起来，母亲应该到幽芳阁了，不知映雪怎样应对。母亲心目中规规矩矩的孟府小姐不在闺房，不在花园，可真会让她伤心的。两年前孟府的主母开始热衷于将小姐教导成闺秀，在手板吃了几次戒尺后，丽君小姐无奈地开始了辛苦的闺秀生涯。每月初一和十五孟夫人都会到绣楼检查，丽君小姐一向遮掩地很好，装个闺秀有什么难的。荣兰曾说过小姐随便一站，只要不笑的得意忘形，比闺秀还闺秀。还是映雪姐姐有学问，她说小姐是没收心，只要小姐真想学，刺绣不用说，琴棋书画也不是难事。
映雪虽说是小姐乳娘的女儿，因为性子不像荣兰好动，跟着小姐也认了几个字。她最擅长针绣，年纪虽小，绣品在孟府算得上品，还时常被丫鬟婆娘们拿去做样子，好在映雪会几种针法，代小姐绣个花啊草啊实在是小事一桩。丽君小姐与映雪自小一起长大，比他人更亲厚些。平日两个小女孩常躲在花园或绣楼聊她们的私房话，映雪喜欢托着她那尖尖的下巴静静地听，总是无条件地赞同小姐的主意，尽管有时候小姐的主意实在不怎么样。映雪是个害羞的姑娘，高兴了柔柔地笑，那叫笑不露齿，看人不会盯着人家眼睛，那叫举止端庄，所以丽君小姐觉得映雪比她自己更像一个大家闺秀。
丽君和荣兰蹑手蹑脚地踩着楼梯上楼，从绣房打开雕花窗的边缝偷眼看去，映雪正跪在孟夫人跟前。丽君伸出一只小手压下在她旁边探头探脑的荣兰，一转身顺着粉墙滑下身子，她把头埋在曲起的两腿间，双肩耸动。荣兰急了，抱住小姐的双肩低声道：“别难过，小姐别哭。”小姐抬起头，光洁的脸上哪有半点悲伤，浅浅梨涡掩饰不住促狭的笑意。她拉住荣兰低下头道：“映雪姐姐在编词，练很多次了，还是说不顺溜，我一看她挺得直直的背就想起她背那些话的神情，哈……”荣兰也笑了：“那是小姐编的，小姐一眨眼睛可以说出三套来，映姐姐背背都累。”
“好，编得好啊！‘小姐上洛池琢磨行步仪态去了’，丽君，看看你自己，像个大家闺秀吗？”孟夫人站在窗前，严厉地盯着窗下两个狼狈的女孩。丽君一骨碌站起，扯扯衣角，才冲了一步，马上停住，含首垂袖慢慢地走进绣房。
一进幽香阁，丽君马上抿嘴，露出母亲赞过的淑女笑颜，挨近了孟夫人，放慢了声儿道：“母亲，女儿知错了，先让映雪姐姐起来好不好，我会弹吟霜曲了，母亲给女儿评评好吗？”孟夫人满意地看着眼前规矩的女孩，怎么说也是千金小姐，虽说淘气了些，到底年纪还小，好好管教能对得起孟府的诗礼传家。
映雪乖巧地点上兰香，然后静静站在一边。荣兰和随夫人过来的香草站在门口，也是一声不敢出。孟夫人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前抚琴的女儿，脸上的神色渐渐柔和起来。淡淡的烟雾，清幽的香气中纤细的少女低头拨弄琴弦，乌黑的秀发挽成双环，鬓角配饰了一颗水亮的珍珠，一条散落的长发垂落下来，衬得小脸儿洁净异常。琴声停下时，余音仍似在幽芳阁回绕，孟夫人长长叹了口气，女儿自小就聪慧伶俐，跟着自己学琴月余就有小成，自己从小苦练，当年在姊妹中号称琴画一绝，竟还比不上女孩儿琴音的空灵，或许她父亲的提议是对的，她爱读书习文，不妨顺她意愿，闺阁才女也是个好名声呢！
孟夫人仔细查看了小姐的习字帖和绣品，心中挺满意，口中却不赞好，对站在身前的女儿道：“绣的兰花针脚还细密，和上回比没长进，临的摩云帖不像，棱角过了，女孩子的字要柔和些才好，上次娘是不是讲过了？”丽君笑嘻嘻道：“母亲教训的是。”她心中却是另外想法：着看来下次连字也要请映雪代写了，映雪字迹娟秀，定会中母亲的心意。
丽君坐到菱花镜前，映雪打开妆奁，取出骨梳为她梳理散乱的秀发。孟夫人站在镜前，似往常一样讲些闺中女儿该行的规矩，丽君漫不经心地听着，心中庆幸母亲没有追究今日私离绣楼之事。忽然丽君叫了一声，吓得映雪手一哆嗦，骨梳扯上头发，丽君的头皮不免又经受一次劫难。不过这回小姐没顾上，只听丽君小姐惊喜叫道：“啊母亲，真的让女儿跟父亲读书？”孟夫人皱眉道：“声不可过高，神不可过露，官家小姐……”丽君笑容满面，叫了声是，一想这声儿还是高了，忙压低声音说：“是，谢谢母亲。”孟夫人被她的神情逗笑了，道：“以后把这些小聪明都收拾起来，偷书看，偷听课，别以为爹娘都不知道。娘告诉你，女儿家的功课一项也不许偷懒，要是让娘查到闺阁功课不长进，读书一事就作罢，可听仔细了。”
送走孟夫人，丽君拉住映雪的手，欢喜道：“姐姐，我可以光明正大读书了。”映雪含笑道：“小姐注意形象啊！夫人说过……”荣兰一边收拾茶盏一边笑道：“阿弥陀佛，以后小姐该老实了，我小丫头可以少些担惊受怕。”丽君走到窗前，窗外柳枝嫩芽，黄莺啼唱，春光无限，只觉一腔欢喜充溢心头。她转过身郑重道：“映雪荣兰，你们放心，小姐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云南才女，我还要和哥哥一样去千诗会上会诗，去赏花节上斗文，我要……”映雪和荣兰一齐叫道：“小姐，闺秀啊！”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云南才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