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缘断》好梦梁祝

1、三箭定亲

　　微风吹动柳条轻轻地晃动，我抬起头看向远处，清晨阳光透过新叶闪动着五彩光晕，青瓦高墙外的蓝天水洗般的干净。不远处荣兰拿着漆木鸟笼正给小雀儿喂食，她胖胖的小手指儿灵活地拨动着小勺，认真地洒谷添水，叽喳鸟声在薄雾中啼破了安静的后园。

　　看了一会儿，我重新把目光投向书卷，渐渐不闻身外声响。一道身影移过遮住了面前的光亮，我抬头见映雪拿着托盘，一身银红春袄衬得脸颊红润光泽，她笑眯眯地对我说：“小姐，这是我母亲给你挑的三七、降香、积实。”我接过托盘放在石桌上，笑道：“替我谢谢苏妈妈，映雪姐也辛苦了。”

　　映雪站在我身边，看我给药材分类，闻气辨味，又拿了医书对着比较。我忙了一阵，见她不动，便请她坐下。映雪笑着摇头：“小姐真好耐心，每天对着这些药草，我可看不出哪些个不同。”我道：“映姐太谦了，你做绣活的样子才叫耐心。”荣兰已经倒了茶水来，笑嘻嘻地说：“小姐是才女，映姐姐是巧手，什么时候教教我吧，我老哥昨天又说我粗手笨脚的，将来嫁不出去。”映雪挽住荣兰的肩头，细声细气地说：“妹妹，这话你说几遍了？不如现在就跟我学刺绣去。”荣兰跳起就走，边回头说：“忘了书桌还未整理，小姐等会儿要写字的。”我和映雪相视一笑。

　　回到幽香阁，荣兰已经焚起兰香，我走近书桌，见桌上放了一篇新文，拿起细看，荣兰轻轻过来，站在桌角磨墨，说：“是大少爷要拿去玉塔书院会文的书稿，说是请小姐修改一下。”我嗯了一声，坐下提笔修改。放下青毫，将文稿折好，递于荣兰，她接过笑说：“一炷香还未燃尽呢，小姐写字比我吃饭还快。”映雪推她：“还不快去，又可得大少爷的赏了。”

　　拿了一本书正看得入神，映雪声音传入耳中：“大少奶奶来了，小姐看书呢。”嫂嫂章飞凤牵了小魁郎掀帘走进来，我放下书册，拉过侄儿，道：“嫂嫂，魁郎今春要进学了吧？”嫂子笑道：“你哥的意思请姑娘教着就好，强过外头请的先生。”我摸摸小侄儿的脑袋：“魁郎乐意吗？”魁郎重重点头，童音喜人：“小姑明天就教我吧！”嫂子道：“别缠你小姑了，小姑今后可没功夫教你。”见我看她，嫂子道：“给姑娘道喜了，方才堂前来了两位媒人，一位是侯爵刘家，另一位是皇甫提督家的，老爷妙计三日后花园比箭订亲，胜者应是英雄豪杰，方可配姑娘的天人才貌。”我低头不语，心中一丝异样之感，比箭订亲，云南城内可算奇事，只怕文朝开国数百年也未曾有过，爹爹身为礼部尚书，怎不知异事易挫的道理，总还是文人习性，便是丁忧在家也耐不得寂寞。嫂子不知我心中腹诽，只以为害羞，道：“映雪，该帮着姑娘准备起来了，别临上花轿还未梳妆。”

　　嫂子走后，映雪坐下问我：“小姐可属意哪家？”我微微摇头，荣兰跨步进门，嚷道：“我前院都听说了，小姐，我还去给你打听了一下，两位公子都是年少英俊……”我打断她：“你们陪我去给母亲请安。”整整衣衫，慢慢走过回廊，假山下的迎春花真是鲜艳，好像也可入药的，回去查查书。唉！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日子，为什么女儿大了就要嫁人？出嫁生子，那我还能读自己喜欢的书吗？写的诗句还会有爹爹的赞叹吗？以后还能帮大哥出点小主意让他在翰林院出出风头吗？可是我今年十七岁了，母亲常说女儿家青春留不住，女大当嫁也没什么不对……

　　原以为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就象窗外的柳树一样，年年春来抽芽吐绿，秋去落叶枯枝，今日却如风过浮萍，吹皱春水。我只端坐着翻书，眼角却见荣兰进进出出，想说又强忍的模样，映雪几次搭话引我开口，我笑看她摇头。婚姻之事，女儿家再多的想法，谁又会顾着你呢？况且我现在真是没有一点想法，这辈子有父母兄弟疼爱照顾着，或许就象母亲一样守着家园，儿女成双，富贵平安一生，这也是家人希望的吧！

　　暮色深时，幽芳阁燃起红烛，我坐于妆台前，映雪在身后为我卸下钗环，让一头长发垂下，她用象牙梳轻柔地梳理发端，道：“小姐的头发真美，比丝绸还滑。”我看着铜镜中白衣红颜道：“我倒是不在意这长发，只是本朝习俗女子不得断发，不然象大哥那样修剪一番，岂不省事很多。”映雪笑了：“小姐又想得怪了，女儿家剪了发哪还有人家敢要，大后天我给你梳个时样发式，好吗？”我看她一眼：“映姐想什么呢？照平时的样儿就好。”映雪关门退出后，我仍坐着不动，日间母亲的话语又似在耳边：“刘家朝中有势，皇甫家兵权在握，都是一等一的好人家，我听说两位公子都是能文能武，品行也是不错，你父为儿想了万全之策，必要不委屈了你。”我轻轻自语：“万全之策，这世上真的有吗？”

　　连日府里忙碌，我不出绣户，也知道后园正搭建坐台，整理花草杂树，更有下人纷纷传言三箭订姻缘之事。这第一箭，要射落柳枝上的绿叶；第二箭，须当射中半空的铜钱中心；第三箭，射下高远处垂下的御赐宫袍，取袍披身者为胜。爹爹此次居然没有弄出应对子比文章的俗事，与他往日作风大不相同，只怕心中得意非常，连下人也不约束了，竟比过年还热闹。

　　三日后一早，嫂子就过房来，问我可要一同去双鹤楼观比箭，我放下手中书卷，笑答不去。映雪却应了嫂子叫唤，向我告假，提裙跟上嫂子出楼。我仍是读书，书中字句却在无法入眼，后园阵阵的喝彩喧闹声随风传来，那儿比斗争夺的是我的终身，而我却坐在这儿，几乎怀疑是否真的和我有关。一只小蝶儿飞进房里，在我跟前盘旋一时，又飞出窗外。我要是有它那样的翅膀就好了，大哥时时讲的雁塔、滇池、江南秀色、京都风光我都不曾见过呢！

　　晚间父母房内问安，才进门就见家人都在，我全礼后坐于母亲身边。大哥忍不住打趣我：“妹妹，近日春困吗？花园比武招亲你这个主角却不到。”爹爹捋捋长须道：“丽君做的很对，大家闺秀就该如此，不过老天眷顾，少华胜出，我不致在亭山老友面前无颜，皇甫子确实胜一筹。”母亲抚着身前的魁郎道：“我看着刘家儿郎也不错，当然女儿就一个，要配最好的。”苏大娘一旁接道：“姑爷自然是才貌十全的，刘公子能射中两箭，也不是常人能比的。”嫂嫂拉出映雪道：“我家还有个二小姐，比一般大户人家的正牌小姐还整齐，不如许了刘家，苏大娘愿意吗？”苏大娘笑道：“大少奶奶打趣我家映雪了，映雪的终身自然是夫人作主。”我看映雪涨红了脸，急急退到我身后，便说：“我们先回房了。”

　　回房坐定，荣兰送上茶来，映雪见我一直看她，不禁羞恼：“小姐也想取笑我？”我端了茶慢慢就唇，荣兰却道：“映姐姐别装了，双鹤楼上你盯着人家看，脸上红红的，不是看静池的小鸳鸯吧？”映雪急道：“我是替小姐看的，你别胡说。”我放下茶杯，分开这二人，道：“我想歇息了，明儿起早跟我到花园采药去，去年的几株茹草长成了。”

　　看着微微跳动的红烛，我的亲事这就定下来了，只是不知道那位与我年龄相仿的皇甫少华是个什么性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