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似是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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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咏不是好美色之人，即便是年轻时偶有香艳词句，也可算得年少风流非不让人觉得孟浪，反更显文人意气。张知州乃有德君子，虽知晓实情，却也不愿耽误了人家姑娘。购买姬妾一事，本便是权宜之计，因而也未多做要求，只是在那契书中写明，一旦蜀地任满，便将其放归。
父母将家中女儿送予富贵人家为婢，本就打着为女儿攒份像样嫁妆，提升修养的主意。至于这为人姬妾，则更是轻松，只要不是碰着了有特殊癖好的凶残主家，穿衣吃饭、各项赏赐，又岂是平常人家可比？
更何况，这种种见识，从里到外，却无论如何，也不是见不了市面的傻丫头比得上的。
蜀地初经战乱，百姓们多正是吃不饱饭的时候，家中父母，纵不会如那些将自家的儿女送入富贵人家的汴京市民般，看好其前程，可这蜀地百废待兴之际，又有几个顾得了那么多呢？
张知州驭下极严，可也非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将诸婢女侍姬安置内院，吩咐好诸人职责，如书房等重地自是不允许进的。至于其他，却也不曾有过多少束缚劳累。
如此这般安排妥当了，等到再出现于诸下属眼前时，却也见得诸人多了几分亲近，少了几分战战兢兢与拘谨，可谓是颇具收效。
临了，更有那胆色非常有心与上峰打好关系的，趁着休息闲暇的时辰，言谈中多有谈及蜀地风物，并邀这张知州来年早春，共游蜀地。张咏自是无不应允。却又忽的思及，那神和子所赠之神秘玉简，其上所诉之日期，也恰是在那来年早春之际，只是不知，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好在这张咏也不是那等非要寻根究底的，巧合也好，隐情也罢，届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他不过一介凡人，在一众一看便知不是普通凡人的神仙妖魔中，纵是有心，又能做得了什么？倒不如好生看着就是。再者，他朝廷官员，深受官家大恩，此番入蜀，所求所为，不过蜀地安生百姓富足，那些个神仙人士，神神秘秘有甚图谋也好，天机不可轻泄也罢，只要不曾挡了他的道，些许机缘奇遇他又何拒之有？
这位张知州倒是想得清楚明白，可那天庆观中，却有人不甚高兴了。
大宋朝立国以来的两任官家，无论是业已仙逝的高祖皇帝，还是眼瞅着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即将退位的当今这位，都是分外尊崇儒家思想给予儒门士子格外优待，可饶是如此，自唐末五代以来的佛道两家，倒也不曾受到太大打击，于其发展，亦不曾有多少影响。
佛门为众生学，勿说是高官贵族，便是那等饭都吃不饱的平民百姓，只要心中有佛，忍受今世苦难，不管是何等身份，皆可成佛。而道家内丹外丹之术，虽所需花费，并不是一般普通百姓可以承担，可于世家贵族中，也颇受欢迎。
君不见，秦皇汉武，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帝王将相，为着这求仙问道长生不老之事，所花费之功夫，不知凡几。
而这天庆观，便位于这益州城中，所供奉者，并不是这蜀地传说中尽人皆知的灌口二郎神杨戬，而是道家传说中的三清道祖，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此三位。
天上人间之事，总归，是存在些许差误。彼朝菌不知晦朔，蛔蛄不知春秋，神仙之事，又岂是凡人可以尽知？
只不过，说来也是神异，这天庆观修成以来，累经侵袭，却也自始至终迄立不倒。善男信女，凡有所求，多有心想事成者。一来二去，在这益州城中，也有那么几分名头。年前王小波李顺作乱，猛攻益州，并在这益州城中建下伪蜀政权，虽时日尚短不成气候便为那王继恩王大官剿了去，可这益州城倒也勉强算得上是久历战火。这损失，自是无可估量。
也只有在这等时候，这天庆观不显山不露水，可要说损失，却也是谈之不上。只不知如何，自王大官收复益州城以来，或者是更早的时候那乱军攻入城中时，这道观虽是立在那，却好似从不曾存在生生从人们记忆里消失了般，愣是过其门而不入没几个提及此处的。
青衣翠袖的秀丽女郎自竹影中现身，莲步轻移，高挑纤瘦的身形于天光云影之下，更显风姿明媚。
“小妖青离，给道长见礼了。”
敛衽为礼，一双妙目似嗔非嗔，又好似蕴含着浓浓的哀愁。眉目含情，唇不点而朱；眼波流转，媚态自天成，较之那晚与张咏所见，倒不知多出了多少不知名的韵味。
“误了道长之事，小妖万死莫能抵之，愿道长原谅则个，莫要与小妖一般见识。”
白皙修长的手指映着瓷白的茶盏，一手负于身后，指间茶盏递出，道人温润清朗的话语，有似风清明月，江上白渚，莫名的旷达朗然。
“你这孽障，既然背着贫道做了，现又来请罪，字字诛心暗含威胁，却又是何种道理？莫不以为你这样，贫道便会放过你去！”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知道长这又是何等样道理？”
以手接过了那茶盏，纵听得此言，也不见丝毫惊惶无措，那女郎反倒随意捡了个石凳坐定，方道：
“道长乃光风霁月高雅傲岸之人，又何需折节与一区区凡人相交？小妖却是不知，这人身上，究竟有何秘密？”
"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所以你便寻将过去，透露身份，将其引入谜团？”
哂笑一声，道人低垂的眉眼中并不见丝毫愠色，反饶有兴趣的道：
“只不知待到他日你那主人功行圆满，再度归来回返之际，你又当如何处之？”
谎言谎言，自是三分真七分假，叫人防不胜防，于不知不觉间，坠入陷阱。
这女郎青离，确实是那青城山上的一小小狐妖，因缘巧合，得了缘法，化身为人，混迹于这滚滚红尘间。只世间之事，一喙一饮，因果循环，向来皆由定数，又岂会真正有那等白吃的午餐。再者妖怪异类修行，自上古妖族天庭覆灭之后，便分外艰难。女娲氏抟土造人，以人身为天生道体，与大道契合，最利于修行。虽力量孱弱，却具有无穷可能。故而妖修异类者，多向往化身成人。
那狐妖青离早早误食了化形仙草，得以省去了好大的水磨工夫，自是一桩机缘。只修行一事，向来最是忌讳投机取巧。青离虽侥幸化生人形，却也因此少了几多体悟，于修行一道，虽不若那日同张咏那般，难得寸进，却也是距之不远。且其化形以来，便混迹于世俗红尘之中，沾染俗气，纵有心超脱世外，又岂是那般容易？
小狐妖心思灵巧，虽因着早早化形一事，伤了根基，后又于红尘中蹉跎，险些误了修行，却也好在醒悟及时，相较于那些游戏于山林之间的同类中人，更增了几分学之不到的世俗人情。
华山开，新天条出，王母下界，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那偌大的动静，这三界六道四海八荒的仙妖神魔们，即便是天庭有心想隐瞒一二，却也是瞒之不住的。世俗情欲，男女欢爱一事，自古便分外引人。青离虽为狐妖，混迹红尘日久，却也免不了堕入其中。又恰逢那刘沉香劈山救母一事，自玄奘西游以后便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散落妖魔们，也不免因此起了别样的心思。
君不见那刘沉香劈山救母一家团聚后于刘家村大摆筵席好一般风光之景吗？那天庭的诸位上仙及西天的佛祖们，可是什么话都没有的。非但如此，那日刘沉香与那万窟山的小狐狸成亲，来来往往招呼的可尽是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人物。
异类结合一事，古便有之。只自打那天梯断绝以来，因着这仙妖结合仙凡结合人妖结合而遭了天谴家破人亡的，却也委实不在少数。
那些是是非非的打算青离一小小狐妖，自是无从得知，可情爱一事，却非她可以把握。只饶是如此，狐性狡猾，她又混迹红尘日久，虽不曾害得何人性命，却也非是无有半点心机的。虽有心与那男子结为夫妇，却也不想落得个所托非人的境地。因而在应允那男子求婚之前，便将真实身份透露了，并化了原身，现形于他，令他自行抉择。
这话固然说得好听，可这人生百态，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的生活固然美好，可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谁又受得了自己的枕边人是一只异类呢？
狐妖多情，青离自是有意，舍了那来之不易的修行，与那男子相携白头，更何况有那新天条及刘沉香一家在前面挡着，想也不会引起注意才是。奈何落花流水，世间之事向是难得圆满，神女有心，襄王便当真有意否？
男子是个厚道人，并不曾将青离狐妖的身份，泄露出去，可自此以后，却也是万不愿与青离再行见面。君既无意，自化形以来便混迹红尘遇过了了形形色色不同男子狐妖自有其骄傲，洗了一身铅华，便欲就此远离红尘，专心修行。
沧海扬尘生百载，红尘转瞬片息间。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但若是就此结束了，又怎么会有这后面的许多事来？
自然，是另有一番奇遇的。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似是故人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