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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仙庭那可期 ...

  •   “……时天地晦暗,沉如泼墨,间或有电闪雷鸣之声作响。但听得那二郎大喝一声,便提了三尖两刃刀,上得前去。一时之间,飞沙走石……”
      却说这张咏仗剑斩杀了那女郎,便坠落水中,人事不知。
      甫一醒来,便听得如此声响,心下愣了愣,也不作声,竟是自行穿好衣物,向着外间而去。
      “……不复见焉。生民感之,庙祀往来……”
      耳间说书人的声音相距并不甚远,张咏本是个急性子,值此时刻,反倒慢下步来,边饶有兴趣的打量周遭种种情形,边漫不经心的听着那说书人言语。
      但见,这清新素雅间,屋舍俨然,诸格局制式,自与平常道观无异,委实看不出甚名堂。
      又听得,那说书人言语:
      “……唐太宗皇帝封神勇大将军,及玄宗幸蜀,进封赤城王。”
      官家诏令,是在二月里下达的,至今已到九月,诸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张咏皆已查了个七七八八。对这蜀人祭祀的灌口二郎神,倒也有那么几分了解。又岂会不明白,这说书人口中所说的,便是那灌口二郎的掌故。
      只李顺、王小波叛乱尚未平定不说,单那俩妖人借灌口二郎的名号,为非作歹,便足以使朝廷的官家相公们,对这位蜀地神灵生不出甚么好的心思。
      再者,时人重文教,这二郎神一介武夫,虽治水有功,可于蜀地之外的人,未免遥远。
      但,终究要从此入手的。
      张咏不是什么空谈雅议的士大夫,亦不会因此,将自身的好恶情绪带至他的工作中。蜀人叛乱,其原因无疑是多方面的。治大国如烹小鲜,宽柔相济刚正结合,打个大棒给个甜枣的道理,朝堂上的官家相公们,绝对是个中高手。
      此为怀柔来。
      大宋朝的官家相公们,此番,终是打算将自立朝以降久不受重视的蜀地,也纳入官家仁德的范围了。
      “征吴入蜀是寻常,歌舞筵中救火忙。”
      诸般思绪于心念间闪过,那边说书人不知何时换了曲调,竟是似诵非诵,似吟非吟的吐出此四句诗谒。
      脚下步伐微顿,再不做停留。循着那声音入得一房中。但见,一道人跌坐蒲团,双目似阖非阖,面容隐没于缭缭檀香之间,看不真切。身后雪白墙壁上,似有一画作,朦朦胧胧,看不清晰。
      又见得,一巴掌大小玉笏,身泛金光,一起一落间,无数声响自其间探出。却正是先前张咏所以为之说书人言语及其伴唱。
      “乞得金陵养闲散,也须多谢鬓边疮。”
      最后一个声响落下,那道人似有所感,睁得眼来。掌下拂尘挥洒,银白流光闪烁,说书人声音乍然而止,玉笏缩小至米粒大小,为那道人收入掌中。
      “无上天尊——”
      袍袖轻拂,起得身来,打一稽首,那道人口宣道号道:“乖崖兄久见。”
      烟雾褪去,露出一道人身形,鹤发童颜,羽衣星冠,面目红润好似幼儿,颔下三尺美须,端是好一般世外高人模样。
      心下倍觉熟悉,可又着实想不出究竟在何等地方见过此等人物。且观其做为,说是神仙手段也不足为奇。唱了一个肥诺,张咏方才略见疑惑的反问道:
      “张咏一介俗人,无意打扰了先生,还请恕罪。只不知先生仙乡何处,缘何知得张咏名姓?且......”
      语音微顿,似是细思其间种种利害关系,张咏复又道:“未知先生与华山陈希夷有何关联?”
      华山陈希夷,字图南,号扶摇子,相传其曾在和本朝太祖下棋时,赢得了整个华山,故而华山一地,赋税全免。
      张咏少年时,因科举失意,也曾生了修道隐居的念头。后于华山拜见陈希夷,执弟子礼,以期从其学道。不想陈希夷反倒表示,若张咏当真能放下一切随他修道,愿将华山分出一半来与他张咏居住。并劝解道,“子当为贵公卿,一生辛苦。譬犹人家张筵,方笙歌鼎沸,忽中庖火起,座客无奈,惟赖子灭之。”
      而“征吴入蜀是寻常,歌舞筵中救火忙。乞得金陵养闲散,也须多谢鬓边疮。”此四句,便是张咏拜别之际,华山陈希夷所赠。
      只张咏向少与人提起,却不知这道人自何处得知。
      “贫道本隐者,合当与兄于益州之地有此一晤。”
      这厢,张咏正待再言,却见那道人不知自何处掏出一酒壶并两酒盏,递将出去道:“不醉无归可乎?”
      心下一个激灵,此言既出,好似拨开了层层迷雾,张咏欣喜道:“原是神和子道友。”
      即抚掌而笑,接过酒盏:“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原来张咏少时于京师游学之际,曾与一道人相识,因酒结缘,并相约于益州相见。
      时日久远,张咏虽将此事放在了心上,一时之间,倒也未曾想到点上。此般经道人提醒,忽又思及,如神和子这般自在隐者、神仙人物,按理,他当留有印象才是,又何至于见面不识?
      掌中酒盏满上,许是知晓了张咏心中疑问,那道号为神和子的道人云淡风轻的淡笑道:“不过些许惑人耳目的小手段,倒让乖崖兄见笑。”
      这道人说得轻巧,张咏却是明白,如华山陈希夷、道人神和子这般人物,就算未曾超凡脱俗,却也距之不远,因此也只当是其人自谦,不敢轻忽。
      饶是如此,推杯换盏间,遍谈及别后种种,纵心下疑惑颇多,张咏也不由得生出几许“他乡遇故知”之感及心向仙乡之意。
      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
      早在多年前,华山陈希夷就曾明确表示,张咏性格明躁,不适宜学道。
      并说出了“征吴入蜀是寻常,歌舞筵中救火忙。乞得金陵养闲散,也须多谢鬓边疮。”此四句仿若谶言的赠别诗句。而历年来,张咏先是知杭州,后又知益州,虽不知那名闻天下的华山高士陈希夷是否真的看出了什么,可时至今日,已是应验了泰半。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虽则昔时科举不第,贫穷困厄之时,张咏也曾生过抗争的念头,不仅仅是对这世情,更是他昔日的所学所得,可他终究是通五经贯六艺的儒家士子,潜移默化里所赋予的东西,是他不可磨灭的印记。
      因此,归隐山林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他反倒想到了更多:
      比如,这蜀地的乱局;又比如,他和神和子的相遇。
      这样的高人雅士,久居官场的新任益州知州显然并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仅仅是为昔日京城之时的些许交情而来。
      “乖崖兄有话不妨直言。”眸中,一派风轻云淡之色,那道人神和子却是率先开口道:“贫道或许可以开解一二。只不过......”似是思及什么难为之事,踌躇半响,神和子方继续道:“非是贫道有心欺瞒,乖崖兄既知益州事,何不先行看过,再做打算。至于乖崖兄心中疑惑,待得时机到时,贫道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张咏急切了”举盏敬过,种种心念于转瞬之间,便被压了下去。他倒不一定是那等非得追根究底的,只不过事涉辖区百姓,一时间未免心急藏不下话。其实先前那话甫一出口,便有了悔意,如这等自在散人,逍遥于天地山林之间,行事最是不羁,又岂可以常理度之。如是这般,反倒落了俗套伤了彼此情谊。
      不过事已至此,再说那些话倒显矫情,倒不如待事情明了,再好生赔罪。
      如是,二人皆无意闹大,便揭过了此结,只推杯换盏,续那旧时情谊。
      此二人本就因酒结缘,那道人神和子所拿美酒,亦非是凡品,虽看似一小小酒壶,可酒液倾倒,愣是不见有少,便好似无有穷尽般。
      张咏少时,慕神仙之道,也曾亲自拜访那华山陈希夷,虽未得其亲传,可这仙人轶事,也曾听得不少。倍感稀奇之余,却是不由得疑问道:“道兄手中所拿酒壶可是那仙家传说中储物乾坤之手段?”
      倒不是张咏少见多怪,只不过相较于那摘星挪月飞天遁地朝游北海暮苍梧的大神通,这些看似不经意不入门的小东西小手段,更令这位即将上任的蜀地父母官感兴趣。
      神和子此来,自不单单只是叙旧,只不过某些事项,牵连颇广,不到时机,自非张咏这等凡人可以知晓。若不然,反倒徒惹杀生之祸。但这些许物什,于凡人而言,或许稀奇,但对他这等已然超凡脱俗的世外之人,却是再平常不过。
      不过这张乖崖的性情他也有那么几分了解,知这位目的何在。因而却是一脸正色地反问道:“世人皆说神仙好,可这仙神之事,向来飘渺,乖崖兄可知是为何?”
      海外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无论是始皇遣徐福求药,还是古往今来种种,纵是亲见这种种不平凡之处,张咏自问,对着仙神之说,也是半信半疑。倒不是说他不相信这所经历的种种,而是处在他这等地位上,所思所想,较之普通百姓,本就更为深远。
      历朝历代以来,无论是天命还是祥瑞谶言之说,真真假假,向不在少数。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那高居九天的仙神们,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这人世间的生死沉浮,及所谓既定的命运。还是说,如这凡人一样,他们亦只不过是这命数面前,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罢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仙庭那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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