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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蜀寻常事 ...

  •   巴东三峡巫峡长。
      船行水面,黑黝黝的岩石挥舞着峥嵘的崚角,并不为那湍急的涡流所阻,反倒更显诡谲。
      吩咐船上的船工摆好猪头美酒,且嘱托下去,船上人不得发出声响,船老大方神色镇重地祭祀祷告一般。又命人撤了去,堪起身开船,使各司其位,进入峡谷。
      也只有到得这时,船上人方才自楚人巫山云雨之浪漫情怀中挣脱出来,深切体会到船家所谓之水面凶险。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此去入蜀,却也非是只有那唐时太白先生所言之蜀道可走,且年前那王小波、李顺二贼人假秦太守李冰二子名号,举众作乱,虽已是穷弩之末,却也尚未扑灭。如是种种,这水路自是更为安生。
      且说那秦太守李冰,于益州府修筑都江堰,自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蜀人感其恩德,多有祭祀者,经年不绝。其二子更是不凡,传为天上仙人临凡,乃灌口二郎显圣,解民生水患疾苦。
      此后若干载岁月,且不论换了几朝又几代,蜀地偏居一隅,倒也落了个天府之国的美誉。
      蜀人淳朴,于此,自是感念的。
      也因此,那王小波、李顺二人作乱,一时之间,从者甚重。
      当朝官家上了心,先是派遣那王继恩王大官等入蜀镇压,后又颁下令来,却是不再允许蜀人祭祀灌口二郎神。
      却说,蜀人难治,早是共识。虽则官家早先便下了诏令,让张咏张乖崖知益州,伺机入蜀,且五月里来那王大官便已收复了益州,可直到今日,也不曾听得任何消息。只怕却是悬了。
      且说这船运终非是陆路可比,船家亦是有经验的老把式了,阴耸诡谲的峡道过去,水流渐缓,一派山明水秀温婉秀丽之景,却是让人几似进了梦中,心下亦是好一般畅快。
      船上那些先前把心跳到了嗓子眼惊魂甫定的乘客们,此时也回了神,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庆幸这劫后余生来。亦有知趣者着厮儿女使取了美酒银两,犒劳船老大及船工。
      天高九月,水上风急。这情绪与场面,也不过持续了那么半晌,众人便退回了船舱。毕竟接下来要到达的,可是蜀地。
      当今这位官家虽是斧声烛影里走出来的太祖亲弟,可这天家之事,于普通百姓来说终是太过遥远。且这位自即位以来,一贯行事,倒也算得上英明仁德。
      只这蜀地自大宋开国以来,却是处处排挤,倒似那后娘所养,无怪乎那李顺、王小波之乱,从者甚众。
      官家是个明白的,不久便下了罪已诏。可这场席卷了大半个蜀地的叛乱,却不是区区一道诏书可以解决。
      虽说王大官已收复了不少地方,可却还是不少山地,为乱民占据。已早不复昔日那富足景象。且蜀地偏远闭塞,往来不便,亦多有制约。
      且不去管这船上旅客种种心绪变化,既过了三峡,水光山色,自是不同先前。舱内气氛,亦一扫先前沉郁。
      便在此时,有断断续续的乐声传来,空灵清雅,渺渺茫茫,几在云之端,又在海之角,心旷神怡,却又偏不知是何等乐器。
      船上诸人,自不乏那好声乐者,更有贪图新奇热闹的,纷纷行将出来,搜寻那乐声来历。
      说来也是奇怪,这乐声飘飘忽忽时断时续,落在众人耳里,却让人委实记之不清,究竟是何时出现,又是何等韵律曲谱。只待众人出得舱来,无意识聚于一起,却见一妙龄女郎自水中探出,人首而鱼尾,腰若束素,唇若朱丹,一双妙目,如哀如泣,几欲断魂。更为奇特的却是,那通身的气质,钟灵毓秀,妙绝高雅,竟是泛着说不出的高贵仙灵。
      乐声不知何时停止,满船静谧,似是无人注意到这问题,只将目光放在那女郎身上,移之不开,皆似,入了魔障。
      美目微微流转,朱唇轻启,似语还休。素白的细致的指尖于水面划过,那女郎缓缓漂浮于水面之上,曼妙的鱼尾由裙纱包裹,几与人腿无异。莲步轻移,水波微微动荡,身形之间,似有无形的波纹闪烁,那面容亦是渐行渐近,却又似隔着一层不可及之迷雾,越发的高冷凌绝,不可侵犯。
      薄雾升起,幽幽水面,一切皆似静止,唯那女郎的身形,愈发的鲜活灵动起来。却是诡异而又和谐,竟似一副绝妙的画作。
      恰在此时,有哀婉凄恻的声音响起,动人心肺,又似饱含着莫大的怅然:
      “不如归去——”
      女郎的面容上,有一瞬的惊惶,种种复杂的情绪闪逝,最终定格为刻骨的怨与恨,倏忽即逝。皓腕抬起,丈二红绫凭空而出,有若利剑,携滚滚风浪卷向那船上诸人。
      但见妖风阵阵,巨大浪头有若天幕,耸立于那女郎身后。丈二红绫泛着道道玄光,更有追魂夺魄之声音作响,似饱含了莫大之怨愤,催人性命。
      眼见得那红绫渐近,女郎身后水幕越升越高,几连天阙。船上众人仍无有反应,目光呆滞,似任人宰割。
      犹在这时,一点清光如豆,飘飘忽忽,似慢实快,转瞬之间,抵得众人之前,猛然炸开。虚幻光波四散,复结成一巨大光球,将船上诸人包裹其间,与那红绫对峙。
      有着黄土布短褐,系黑腰带,头带纱帽的男子做乡下人打扮之中年人,自船舱中迈出步来。面上一派沉吟冷肃之色,不怒自威,却是不见丝毫惊慌。
      而此时,船上诸人亦纷纷面露疑惑之色,醒将开来。
      妙目微横,秀颜转冷,不想为人一阻再阻,那女郎亦是失了耐性,将红绫召回,执于手中,法力贯彻,携滔天水浪,扫向船身。
      船上众人先前为那声乐所引,无意识聚于一起,几坠幻梦。甫一醒转,便遭逢此等变故,皆是失了方寸。一个个面色苍白,软了腿脚。惟那中年人犹自镇定,无形之中,竟是失出几许威如山岳的气度。只虽则如此,其目中却是不时有忧虑之色闪过。
      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中年男子虽则气度不凡,面容镇定,不同于船上其他人等,却也不过肉体凡胎,并非斩妖除魔的术士之流。因缘际会,有那么几分奇遇,方不至于如船上诸人般,为那声乐迷惑。再多,怕是力有不逮。
      不过这中年男子也是个当机立断的,目光微沉,脚下踏出,自袖间掏出一印信,当即沉声喝道:
      “切莫惊慌!本官张咏,知益州府事,自当与尔等共存亡!”
      却正是那新任益州府长官张咏张乖崖。
      大宋朝的官民距离,并不若后世那般巨大,船上诸人虽多不知晓,这张咏是何人也,可这并不妨碍,大家伙将其当做主心骨。
      惊惶的人群有片刻安静,张咏知机行事,将掌中印信收回袖中,自腰间抽出长剑,剑尖正指着那女郎,大声道:
      “老弱病残者速速退回舱中,其余人等,拿好武器,谨守于本官身后,寻机杀了这妖孽!”
      初始时的惊慌褪去,又见得这还未及上任的知州大人如此勇猛,众人亦纷纷拿过哨棒竹竿等物事,立于张咏身周,与那女郎对峙。
      本便失了耐性,又见得这船上诸人并未如想像中那般乱作一团,面上三分薄怒化作了五分,但见得红光闪过,那女郎又恢复了先前人首鱼尾模样。
      也不见摆弄武器,身子微转,丈长的鱼尾砸向船头。半空中那清光抵扫了几息,便失了光泽,堕落下来,竟是一平平无奇之玉佩。
      镇定下来的人群复又慌乱起来,虽手上拿了哨棒竹竿等物什,却都瞪大了眼,生不起丝毫反抗念头。
      便在此时,但闻得一声清喝,众人目光望去,只见那张咏不退反进,脚尖于船板上点过,借力飞起,掌中长剑挥舞,竟是向着那女郎的面上刺去。
      美目中寒光四起,掌中红绫俄尔化作数丈大小,便似一抹摄人的幕布,向着众人铺盖而来。
      眼瞅着那张咏的身形在席卷而来的幕布间愈见渺小,其手中剑光亦愈发的黯淡,反倒是那女郎身后的水幕,无声无息间,竟呈现几许幽暗。
      “不如归去——”
      哀婉凄侧的声音又起,此时,莫说是那女郎,便是陷入惊惶的船上诸人,也听到了这声音。
      “这时节,怎会有杜鹃鸣叫?”
      不少人心内闪过这念头,却又很快压了下去,只因杜鹃鸣叫之期,本在三四五月,且此吐字清晰,几类人声,况事有轻重,委实不是探究之期。
      只船上众人未及想到的是,不过这片刻些许工夫,众人以为的船毁人亡葬身水面境况并未出现,反倒是那张咏长剑破空,掌中之剑好似含着莫大的威力,飞鸟击于空白虹贯于日,生生刺破那看似不可阻之红绫,尺水照寒芒三尺青锋自女郎胸腹间透出,其身后百丈水幕散作虚无。
      须臾,殷红华光闪烁,那女郎散了身形,仅于一尺长大小红鱼串于剑身,片刻之间,化为湮粉。
      船上诸人怔愣稍许,蓦地爆发出极大欢呼,却见那张咏立于水面,身形几个晃动,竟是沉将下去,掀起好大声响。
      便有好水者,也不多言,纷纷跳下水中,搜寻这斩妖英雄张知州去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入蜀寻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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