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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原·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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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窜起火焰,却依然笑着,淡淡说道“我已经用完,还是留给四妹下顿吃吧。”
说罢,我便起身,对舅母及众人行礼,告退。如果再呆着这里,我想自己一定会疯掉,或者不保证会不会狠狠打姝锦一个嘴巴。
回到自己屋里,王婶端着热气腾腾的小瓷碗进来,悄声道“三小姐,婢给你做的圆子,你已经三年没有吃到了。”
我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却忍着没哭。
端起碗,我将一碗圆子连汤水都吞了,然后偎在王婶怀里,“还是王婶疼我。”
四哥不多时差人过来,带过一套小厮衣裳。我哑然失笑,躲进内间匆匆换了,跟随四哥派来的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我平日极少出门,像我这种身份的女子,每年也只有上元节这一天可以名正言顺地出门玩儿。夜市人多,轿子马车不便前行,我跟在四哥身后,步行至京师最大的酒楼澎江阁,皇长孙和郡主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妙锦,太好了,你哥哥真的把你弄出来了!”郡主上来拉我的手,四哥在楼下被一众卖艺女子缠住不放,好不容易脱身,有些狼狈地上楼,对着他二人行礼。
“妙锦,你的脸色不甚好,是病了吗?”皇长孙语气十分关切,可能是看我神情严肃,特来询问。
我连忙摇头,道“劳长孙殿下惦念,婢安好。”
皇长孙怀疑地看着我,四哥有些心虚了。
郡主也不愿多说多问,拉着我跑到楼下,还悄悄告诉我耿璿也被召唤过来,只是恐身份职级差异,不肯上楼等候,只肯在楼下待命。
她兴冲冲跑到一深蓝色常服男子身边,此人后背笔直,双肩棱角分明,一看便知乃行伍出身,不是耿璿又是谁。
“属下拜见郡主。”话语低沉有力,除我们三人再无人能听清,足见此人中气十足,而又内敛沉着。郡主对他的礼数周全,似乎有些恼。
一行人行走夜市,烟火花灯不计其数,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难得一次的放松与清闲,我心中却有些沉重。很快,再有两个月,我就要结束自己的伴读生涯了。两个月以后,燕王爷会不会像现在一样,把我遣送回徐府呢?
若是那样,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或许我就只能在徐府等着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以我的身份,像二姐那样做个王妃估计是不太可能,嫁不了皇亲国戚,把不准是个年岁颇大的老头要我做小,到时候就太可悲了。
我眉头越锁越紧,郡主却是越玩越开心。
行至江边,我看着黝黑不见底的水面,想着若是一头栽进去,没准就都结束了。正想着,皇长孙冷不防走近,在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周围人太多,我没有听清楚。
“看着江面。”皇长孙在我耳边重复一遍,奇怪的是,我却没有依言看着江面,而是望着他。他双目炯炯,好似夜空明星,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砰砰”两声,我被吓了一跳,方才将目光移至江面。只见那七彩烟火好似从水中喷发,急促飞向半夜空,绽开花朵来,洋洋洒洒甚是绚烂!
烟火绽放的那一瞬间,我好似忘掉了不愉快。方才怎会有跳进江里的念头?我果真是被业障蒙了眼睛。
“妙锦,”皇长孙轻声叫我,微笑着说道“其实,我……”
“小的见过皇长孙,见过郡主!”他的话竟被个小厮打断,待我望着他,只见他笑容僵住大半,想必是心中不快,却仍旧温和对那小厮道“起身。匆匆忙忙有何事?”
那小厮冲我一行礼,我立即认出那人是燕王爷随侍之一,一股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小厮恭敬道“恭请三小姐移步徐府,燕王爷、燕王妃已在府中等候多时。”
我第一个反应是“死定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看四哥,四哥仿佛生吃了一头大蒜一样,顿觉五雷轰顶。
皇长孙却依旧云淡风轻,对我温言道“不怕,我送你回去。”
“是呀是呀,还有我呢!”郡主在一旁嚷着,然后偏过头看着耿璿,问道“耿璿,你去是不去?”
耿璿看样子似乎有些吃惊,他拱手道“属下护送殿下和郡主,力保万无一失。”
我依旧紧张,一路坐在马车里不知所措。黑暗中,冰凉的手被人用力握住,传递来阵阵暖意,叫我镇定许多。
马车堂而皇之在徐府门口停下,我低头瞧瞧自己这一身不伦不类的小厮打扮,心中哀叹道:死就死了吧!
正堂灯火通明,离老远看见舅母带着全体家眷列席,燕王爷和燕王妃端坐中央。舅母似乎没料到皇长孙和郡主会一同前来,有些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跪下给他叩头行大礼。
皇长孙点点头,温和却又不失气度道“徐夫人乃大明开国功臣遗孀,不必行此大礼。”
到我这里,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不能失礼数。
燕王妃似乎也拿捏不准燕王爷此时心情,望着我道“王爷此番前来,是有些东西要专程赏赐,却不料你出了府。”
我不敢抬头看燕王爷喜怒,赶紧跪下,不知如何答话。皇长孙站在我身旁,对燕王爷笑道“原来四皇叔是给妙锦赏东西来了,那侄儿可否先瞧瞧是个什么好东西,值得皇叔皇婶亲自跑上一趟?”
燕王爷点点头,又小厮端上盖着红布的乌木托盘。
皇长孙揭开红布,好半天才淡淡说道“有诗云‘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这蓝田玉产自西北,本就不可多得,又是有名的古玉。如果侄儿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四皇叔就藩燕京时皇祖父赏赐的,如今赐予妙锦,难怪要皇叔皇婶亲自跑一趟了。”
我跪在地上,彻底懵了。
燕王爷语气低沉,却听不出喜怒“这蓝田玉雕琢牌正为‘马上封侯’,反乃‘妙笔生花’,与妙锦名字一字相符。她侍读郡主三年,苦劳还是有的。”
皇长孙一手拿起玉牌,一手拉起我,含笑道“那侄儿便擅自做主,替妙锦收了。妙锦,谢谢四皇叔。”
我如在梦中,完全忘记该如何说、如何做,听他这话,便依言福身大礼,道“婢侍奉郡主乃荣幸,不敢求王爷王妃赏赐。此乃吾皇赐予燕王爷之物,婢不敢领赏,还请王爷恕罪。”
我自认礼数周全,却不料整个徐府的人全都屏气凝神,似乎在等待燕王爷大发雷霆。燕王爷依旧正襟危坐,望我半天,方才道“既已赏赐,便是你的。”说罢起身,也没再说什么便缓步而出。
燕王妃临走之际,低声对我道“明日一早,我自会派人接你回去,到时候你再向王爷请罪罢!”
燕王爷和王妃一走,郡主就赶忙拉着我的手,撅着嘴道“姐姐,都是我不好,偏要带你出来!明儿我便去找四皇叔求情,他一定不会罚你的!”
徐府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观望我二人,似乎没料到郡主会拉着我的手叫“姐姐”。皇长孙右手半握拳,掩在嘴边轻咳一声,道“四皇叔若要治罪,今日便治了。曦月你如此不注重礼数,成何体统。”
虽是责备话语,却毫无怒气可言。我只得对他二人道“多谢皇长孙殿下、郡主前来,婢不日即回府上侍奉。”
“如此,我们便不叨扰了。”皇长孙笑对舅母道“夫人尽早歇息,今日不周全之处,还望见谅。”
我一夜无眠。
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描绘明儿回了燕王府是怎样一番情形。
天蒙蒙亮,我就收拾好了东西。不多时四哥来院子里叫门,担忧地看我半天,方才自言自语道“我昨儿见王爷并未责备,再说皇长孙也应该不会只看热闹的吧?”
这话说得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底气。
我意外地发现舅母带着家眷都出来相送,临走用帕子掩着眼睛拭泪,“妙锦,这一走可要保重啊!他日富贵了,可莫忘这里还有你妹妹呢!”
我一路忐忑,早就忘了舅母说了什么,只一心想着燕王爷会如何罚我。到了燕王府门口,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手心全是汗。
我首先去拜见燕王妃,谢天谢地,燕王爷不在这里。我不敢坐下,直接向燕王妃请罪。燕王妃看上去深色如常,只淡淡道“官家女子平常不得随意出门,上元节却是个例外。你同江都郡主关系甚密,又正是爱玩的年纪,偶有懈怠情有可原。”
我直觉还有后话,果然,燕王妃继续道“可你也要有个分寸。既是回了徐府,徐夫人算是你半个养母,你若要出去,直接同她说明便是了,为何要偷着溜走,还要穿着小厮的衣裳,这着实与礼数不合。”
我只好跪下,“婢知罪。”
燕王妃起身扶我,道“王爷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但是出于礼数,你还是自己去跟他请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