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天下》端述

25、决·断

　　我早听过锦衣狱大名，到了这里，便是到了人间地狱。我常听人说，锦衣狱各种刑法俱全，凡是进了这里，很难活着出去。
　　我缩在墙角，这牢房昏暗、潮湿，墙上布满斑斑血迹，火把烛影在密不透风的情况下摇曳摆动，甚为可怖。这里三面环墙，只有一面墙上有个不到一尺见方的看似是窗户的东西，却丝毫不能透进光亮。我盘起腿，昏暗中柴草沙沙的声音在提醒着我，这里只有我一人。
　　他们并未对我用刑。嗅着发霉的味道，我心里猜测，估计他们多少也该知道我同燕王爷和郡主的关联。安静下来细想此事，按理来说有嫌疑的并非我一人，马恩慧同样疑点重重。
　　可为什么于尚宫单单下令将我锁拿下狱，而且几乎是不问青红皂白，也没有细究。最让我不愿多想但不得不想的，还是马恩慧。她何时自己留了账册，而且记录如此详细，她在姚司珍问询的时候尚且未透露，唯独到了于尚宫处，竟好似早有准备般当场拿出？
　　我有些心惊胆战。觉得自己平日里看错了她，或是看轻了她。往来前后诸多事宜，包括那晚她带着水果来撞了皇太孙，哪就那么凑巧？
　　想到这里，我抱紧双臂，这件事情会不会传到皇太孙的耳朵里？他会不会为我说情，会不会赶来救我，会不会……
　　不知呆了多久，直到我睡着了，醒过来，过了好长时间又睡着，再次醒过来。门口轻微响动，我连忙起身跑过去，见是送饭的狱卒，心中刚刚燃起那线希望消失殆尽。
　　我端着那碗勉强可以称作是“饭”的东西自嘲，突然又想起了当日被猥琐男绑架时，自己和解小生同吃一个馒头的事情。此时此刻，他也许在上朝，在看书，但也许再也看不见我了。
　　偷盗在宫中是大罪，于尚宫若是将我先斩后奏，我断无生还可能。但将我扔在这黑暗可怖的锦衣狱里，到底是何居心？我突然背后发出冷汗，一旦她们撒谎，对外宣称我染疾身亡，或是其他什么，叫皇太孙他们无法寻找我……
　　我使劲摇摇头，是我多想了，眼下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号。
　　煎熬许久，许是过了一天，也许是两天，门口再有响动之时，我便无动于衷了。我蹲在墙角，头靠在墙上，想着小时候王婶给我唱的那支歌，门口走进来一个人站定，半天没有动作，待我撇过头去看的时候，发现竟是皇太孙！
　　真的是他，他来了！
　　我欣喜若狂，他叫狱卒打开牢门，我想要起身，脚却没有知觉。狱卒退去，他连忙上前扶我一把，道“我被派出办差，听了你的事情，快马加鞭往回赶。”
　　这么说，他一定是来接我出去的！
　　我闻言笑道“你来了就好，我们走吧，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
　　他却不动，只低下头看我。
　　我看着他，在黑暗中，努力想要读懂他的眼神。
　　“妙锦，”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带你出来。”
　　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为什么？我是被冤枉的啊，他不是皇太孙吗？他若来救我，难道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吗？
　　“妙锦，于尚宫已将此事禀明皇祖父，皇祖父素来对女官要求甚严，又是偷盗和私收贿赂的罪名，此事矛头皆对准你，却又疑点重重，只能等我寻到证据，证明此事与你无关，才能带你离开。”
　　他的手突然用力，黑暗中低声对我道“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
　　我流泪，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是被冤枉的！”
　　他抚过我的脸，努力安慰我道“不会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你要相信我，莫要相信他人对你说的任何话，一定要相信我，要等着我！”
　　我始终记得这句话，“一定要相信我，要等着我”！
　　他走了。
　　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平静，甚至有些心如死灰。他说一定会带我出去，可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事情经过，甚至没有问问我有何证人证物。
　　但转念一想，他许是已经发现了端倪。也多亏他的到来，我的日子好过些，牢头送来的饭没有那么冷硬，而且我也确定自己不会就这样轻易被杀掉。
　　安静下来的我，每天都在想着事情的始末。马恩慧，账册，于尚宫，如此的疑团一个连着一个，我时常在想，像现在的情况，我最坏不过也就是被杀个头。我既无双亲被拖累，又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说到遗憾，唉！
　　不知又过了几日，便又有人前来看我，而且是两个人。
　　我看着站在对面的解小生，他好似一脸憔悴，蹙着眉头。而在他的后面，则站着我想也不敢想到的人，竟是我的舅母。
　　我一时还有些感动，她还念着旧情，来看我一眼。
　　但很快我就明白，自己多么幼稚！
　　解小生礼貌地对舅母做了个“请”的手势，舅母清清嗓子，提着个篮子上前，从里面拿出几样点心摆在我面前，对我说“妙锦，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徐府养你这么多年，总算是有恩情在的。你在宫中做事，成了女官，如今又获罪，实属不该连累徐府。”
　　我本海抱着一丝感激的心，顿时消失殆尽。舅母将点心放好，自篮子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我，道“你的罪名是偷盗和私收贿赂，不管哪个都是大过，只怕要给徐府带来麻烦。你且在这张纸上写个名字，也不枉你舅舅生前收养你一次啊！”
　　我接过那张纸，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双手的颤抖。就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上面写着：吾自幼为娘舅徐达收养，因其过世，已同徐家断绝来往，数年毫无干系……
　　就这样几行字，抹杀了我过往的所有。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来，想到解小生还站在旁边，问他“我这里没有笔，你带笔了么？”
　　解小生似有些懵，舅母连忙道“带了，带了，我有！”
　　连笔都带来了，准备得还真是齐全。我在纸上写下自己名字，吹干墨迹，看着舅母伸进来的手，我跪下恭敬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这三个头，是谢舅母养育之恩。从此，我徐妙锦不管上断头台也好，还是有朝一日能富贵了，与徐家也断无干系。还望舅母大人身体康泰！”
　　说完，我方才起身将那张纸递给她。她接过纸来，细细看了一遍，对我皮笑肉不笑道“富贵是够呛，不过你若是上了断头台，我还是会派人为你装个棺椁的。”
　　说罢，她好似迫不及待般，对解小生道“解大人，老身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我们速速离开罢！”
　　解小生站在那里，自进来，便如雕像般巍然不动。他略一欠身，对徐夫人道“夫人办完事情，可先离去，我同妙锦有话要说。”
　　徐夫人忙着避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样也好，我心中安慰自己，日后再也不必看他们脸色了。这样想着，却又有些苦涩，她今日来找我签下这个东西，莫不是宫里有了什么不利于我的传言，于是着急撇清关系？
　　“别再想这件事情了。”解小生淡淡说道“我在燕京办差，刚刚回来，便听说了你的事。你莫要再想徐府，且把事情来龙去脉给我讲清楚。”
　　他说话十分镇定且平静，叫我感觉甚有底气。我将事情始末从头到尾讲述一遍，包括我自己的疑问和矛盾，马恩慧的事情，就连于尚宫叫人搜查我的房间还有姚司珍为我说话的事情，都一丝不漏讲给他听。
　　隔着牢门，我俩坐在地上。他没有打断我，听我讲完一切后，沉默半天方才说道“这样说来，任何人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你偷走或是拿走。那个司钥库给你送册子的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我哑然，叫什么名字？我从来都没问过他叫什么名字，更是想也没想啊！
　　“那分发赏赐的册子呢？东西拿走了之后，那小太监是不是将册子也带走了？”他又问一句，我又是哑然……确实拿走了！
　　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多么幼稚，是多么不谨慎，证据居然会被人拿走！
　　“至于这个马恩慧，”解小生思忖半天，方才说道“于尚宫将此事已禀明皇上，皇上召见姚司珍与马恩慧。马恩慧呈上她平日里记载的册子，还有库里存放的东西都能倒背如流，皇上对她很是赞赏。”
　　我的心有些发闷、发堵。
　　她究竟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究竟还隐藏了哪一面，为何让我感觉如此陌生？
　　“此事我会好好调查，那个小太监和马恩慧应该都是很有价值的线索。”解小生道“你不必太过惊慌，也不必胡思乱想，此事疑点太多，况且皇太孙多番在皇上面前苦求，皇上答应只将你收押，不将你治罪。你只是呆在这里而已，其余的交给我们来做罢！”

作者有话说

　　我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在看这文啊，大家多少发表点感想啊，实在不行拍拍砖我都认了。光看收藏是涨了，但是现在都喜欢光看不打分的，呜呜……都没有写下去的动力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