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天下》端述

17、故·释

　　安六风俨然也认出我，很是大惊失色。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和猥琐男合伙来个毁尸灭迹，正琢磨说些什么吓他一吓，却见他回头照着猥琐男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骂道“瞎了你的狗眼！”
　　另外两人见安六风发火，有些云里雾中，但也没了先前的谄媚与喜色，赶紧全都跪下，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六风脸色极其难看，见我的脸肿着，似乎还有伤，气得有些发抖，却仍旧恭敬跪下，道“三小姐受委屈了！”
　　猥琐男被踢出老远，“哎呦哎呦”叫唤着，安六风喝道“还不快滚过来，给三小姐松绑！”
　　三个人虽云里雾中，但见安六风如此恭敬又诚惶诚恐，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七手八脚来给我解开身上捆缚的绳子。
　　我此刻已经由最初的惊恐、怨恨变成了满腔怒火，暗道这安六风平日里在燕王府也算是恪守规矩，燕王爷和王妃对他宠信有加，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人！
　　猥琐男爬到了安六风身边，疑道“安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安六风回头对着他鼻子就是一拳，骂道“不长眼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徐府三小姐，燕王妃的嫡亲妹妹！”
　　猥琐男顿时醒悟，哭丧着脸爬到我脚边，抱着我的腿哭道“哎呦我的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小的瞎了狗眼，有眼不识泰山，哪知道是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
　　他的两个同伙表情一致地跪倒在周围，左一个“姑奶奶”、右一个“小祖宗”地叫着，我手脚得了自由，本想狠狠踢他一脚，却因为被捆缚太久又没怎么吃东西，使不上力气。
　　我嫌恶地抽出脚，问道“你把谢小生弄哪里去了？！”
　　“谢小生？”猥琐男俨然有些懵了。
　　我伸手抓住他的脖领子，骂道“你少装蒜，你们刚刚把他带走了，到底带到哪里去了？！”
　　安六风见状，上前一把抓起猥琐男，咬牙切齿道“说，人呢？！”
　　“在后面，在后面马车上绑着呢！”猥琐男惊恐地挣扎，哀求道“姑奶奶，姑奶奶饶命啊，安爷饶命，小的……”
　　“还不把人带出来？！”
　　几个人全都跑了出去，屋子里单独剩下我和安六风。
　　“三小姐受委屈了！”安六风再次跪下，道“小的任由三小姐处置。”
　　我抚着自己被勒得破了皮的手腕，心中依然愤怒。想到昔日在燕王府时他也算厚待自己，勉强道“此事该不是你初衷，我却不知你为何要通过这样手段强取女子？”
　　安六风脸一阵红一阵白，回头看看门口两名小厮，叫他们走远点，方才低声道“小的少时为了养活双亲，才被送进宫里做太监。后来因有机缘跟随燕王爷，王爷王妃厚待，为小的置办家产，眼下小的已过而立之年，只想讨一房妻室来操持家务。小的已不是完整之人，只怕不会有良家女子愿意跟随，所以……”
　　安六风住了口，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缓和不少。其实他也是苦难之人，平日里跟在燕王爷身边，身份地位算是有了，金银财产定也不缺，但凡是人活着就有七情六欲，太监也许更凄苦些，若是有办法，谁愿意身体受到伤害，还要将尊严放在别人脚下呢？安六风追求的，无非是他自己想要的、合理的东西而已，何罪之有呢？
　　“你想娶妻，大可找王爷王妃为你讲一门亲事，或者可问哪家女子自愿，何必用这样手段呢？”我不愿和一个太监讨论这样的问题，于是摆摆手道“你也不必向我请罪，此事我自当处理，莫要叫那几人在外坏了王爷的名声才好。”
　　安六风应着，恰好猥琐男带着谢小生走进来。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赶紧起身走到他近旁，拽着他的胳膊仔细瞧有没有什么地方伤着。见猥琐男还装模作样地扶着他，我狠狠打他一个嘴巴，骂道“滚开！”
　　“姑奶奶别生气，小的这就滚！”猥琐男松开手，居然真的趴在地上滚了一圈，谄媚地看着我。
　　“三小姐，这位公子是？”
　　我介绍道“这是谢小生谢公子，当初我被绑架，谢公子想要救我，不想他们人多势众，就一并被捉了来。”我想了想，对猥琐男道“你们几人将我贩卖至此，单独绑了谢公子，待得了钱财之后，怕是要杀人灭口。好在今日是安管家来买我，否则我安危不保不说，谢公子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安六风听罢，心下明了，更是怒火中烧，道“为了钱财，绑架良家女子不说，竟还起了杀心。如此行径理当关押进牢，此事当禀明燕王爷，必重重发落。”
　　我心中本有一念之仁，但见解小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方才走路似还有些瘸拐，心中更是愤怒，暗道务必叫他们受点刑法，也算是为他报仇，于是应道“好。”
　　岂料谢小生却摇头，道“三小姐，此事不妥。依照我朝刑法，此等行径的确当重重发落，但他们几人毕竟只是贪财，也未从一开始便杀我取命，更未敢轻薄三小姐。三小姐心存仁慈，当是要从轻，给他们改过自新机会才好。”
　　我有些惊讶他此番说辞，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若交予燕王爷发落，只怕这几人小命不保。这样难免落人口实，保不准就会有传言说我被几个男人一路从京师带到燕京，不知做了什么，燕王爷才会将这几人治罪灭口。可若是在我自己手里从轻发落就不一样了，旁人不但不会多想，还会赞我仁慈。
　　猥琐男和他的同伙们也是会看眼色的，见安六风对我毕恭毕敬，而这个我又似乎对这个白脸书生言听计从，赶忙一溜烟都跪在谢小生脚下哀求叩谢。
　　“那便听你的，从轻发落。”我指着猥琐男道“你，把我的包袱还来。”
　　猥琐男赶忙点头哈腰地应着，小心翼翼地转身跑出去。
　　安六风对那几人道“三小姐有令饶你们性命，但活罪还是难逃，须得暂时收押，还要看看燕王爷的意思。”说罢，转向我问道“三小姐眼下要作如何打算？”
　　我撇撇嘴，道“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是在徐府绑架的我。徐夫人逼我嫁人，私下里已经为我说了亲事。我此番逃离徐家，并未想要再回去。”我转了转眼珠，看看谢小生，问道“你要回京师吗？”
　　他点点头。
　　那便是了！我高兴道“那我也回京师，刚好同你顺路！”说罢，斜眼看安六风，“你不必向王爷提及此事，我亦不会将你向民间贩卖女子的事情告诉王爷，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安六风看似大惊，皱着眉头十分为难道“三小姐私自离开徐家，此番到了燕京，贸然离开恐是不妥，若是王爷知道了……”
　　我打断他“我叫你别说你就别说，难不成还要我把你那点事情抖出来？”
　　安六风果然不敢言语，半晌才道“三小姐，如今天色已晚，即便上路也不急于一时。依小的看，三小姐可以稍作整理，用膳休息一下，明日再走不迟。路途遥远，也好容小的为三小姐准备马车等事宜。”
　　此话有理！不过我也真是饿了，又安六风在，拿些钱财请我们好好吃一顿肯定不成问题！况且我也真的想要好好洗个热水澡，换身新衣裳。
　　我拿眼神无声地询问谢小生，他思索片刻，道“安管家言之有理，不妨在此休整一日，我们明日上路也不算迟。”
　　“好！”我拍手道“谢小生，我先请你吃一顿好的，要有鱼、有肉，还要有酒，算是谢谢你来救我！这账嘛……”我回头看安六风，他赶忙鞠躬道“小的定为三小姐安排周全！”
　　安六风为我们安排了客栈，我在房间里开开心心地沐浴换衣裳，然后翻着自己的包袱，发现除了银子少了之外，昔日王爷、郡主他们赏赐的贵重东西竟然一样没少。我有些开心了，觉得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吃了饭，安六风吩咐两名家仆留下来服侍，又说第二日会带着车马和钱财过来，送我二人回京师。
　　仿佛好久没有在床上休息了一般，我一觉睡到天亮。清早，我收拾好衣物跑去敲开谢小生的门，发现他早就起来了，而且正在写字。
　　我突然有些好奇。听谢小生的谈吐，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书生，而且他被关在柴房时说了很多关于治国的观点，看样子很是有见地。于是问道“你这样有学问，为何不去考功名？”
　　谢小生脸涨得通红，支吾半天，道“我不是很有学问，我认得一些鸿儒，才是有学问。”
　　我撇撇嘴，又问道“那你想做官吗？”
　　谢小生握着笔，若有所思道“若是能为民谋福，自然是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