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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章 初识赌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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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兰亭赢了斗蟀,心情舒畅,连做杂务的时候都麻利了起来,茶园师傅们都有点奇怪他怎么心情这么好,他也就呵呵两声,笑而不语。
天色渐暗,大家收拾好东西准备吃饭,忽然林再光板着脸走进来,大声叫道,“兰亭!”
“诶!我在!”霍兰亭从一大堆茶叶缸子后面钻出来,却见五福等人大摇大摆地跟在林再光身后,嬉皮笑脸地盯着他,心想难道是他私下斗蟀的事情被揭发了?但是斗蟀也不是大事,茶园师傅们没事也爱赌两盘,最多就挨两句骂。心里有底了,霍兰亭就快步走过去,“林师傅,什么事?”
“兰亭,这几个小茶工说,你偷盗了茶园的账房,可有此事?”
“哈啊?”霍兰亭瞪大眼睛,“我怎么可能偷钱!再说了,我偷钱来干什么呢!”
“你偷钱去买蟋蟀!”五福说着就把那四分五裂的大茶蟀从蟋蟀筒里倒出来,“能把我这大茶蟀撕成这样,肯定是个厉害的麻蟀,蟋蟀馆里卖一两银子一只呢!他月钱那么少,才来三个月,怎么可能赚到这么多钱!除了偷还能是什么!”
霍兰亭却是生气得直跺脚,“什么!才卖一两银子?!唉!死麻王子骗了我二两银子!可恶!”
五福见霍兰亭全然不惧,竟然还在生气自己被骗,不禁诧异,“你哪里来这么多钱!肯定是偷的!”
霍兰亭这才撇了个白眼给他,“那是我的压岁钱!”
“你胡说!”五福拽了拽林再光的衣服,“林师傅,你能给你儿子三两银子当压岁钱吗?”
林再光却是皱眉,朝五福他们摇头道,“我是拿不出这许多银子,但霍家三少爷,别说三两,即使是三十两银子的压岁钱,也是应该的。”
“什么霍家三少爷……”五福猛一抬头,瞪得铜铃大的眼睛快要掉出眼眶一般盯着霍兰亭,“你,你?!”
霍兰亭耸耸肩,“我就说了我是兰少爷,是你们不信。”
五福顿觉腿脚发软,原来奀仔兰是霍家三少爷,难怪他懂得那么多有钱人斗蟀的事情,难怪他有钱去买斗蟀,难怪他一点都不怕被污蔑偷钱……再看兰亭,只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他们这些穷人家孩子没有的傲气,难怪他从来不服输,当下撒腿就跑,生怕被他捉到算账。
“兰亭,虽然你没有偷钱,但是游手好闲,沉迷玩乐也是不对!”林再光不再管五福那几个小茶工,揪着兰亭教训道,“你那什么蟋蟀,给我拿来!”
霍兰亭回答一声,就去把蟋蟀筒拿来,林再光拔开筒盖一看,立刻就认出是好货色,但他不露声色,还是板着脸,“成天不务正业,这蟋蟀我没收了!”
“哎!”霍兰亭心里一跳,这蟋蟀可是三两银子买来的,林再光这“没收”说的好听,没收了以后他自己拿去斗蟀,那岂不是无本生利,不行,兰少爷不吃这种亏!“可是我没什么事情做,不斗蟋蟀过不了日子……”
“那你去给老方打下手去,霍老爷让你过来不是玩的,是学东西的!”林再光也知道这小子不得点儿甜头是不会罢休的,便指了一个茶园老师傅给他,“老方,明天开始你带着兰少爷学茶。”
霍兰亭虽然还是觉得肉痛,但好歹不用再打杂了,也只好点头认了,谢过林再光的“教诲”,他就跑回房间去,拿起笔墨来给张子祺写信。
“子祺:
见字如晤。到茶园已经第三个月了,林师傅终于让我正经学茶了。但有一事仍令我十分难过生气。前几天,我受不得别的小工激将法,答应了斗蟀,花了三两银子买斗蟀,结果虽然赢了,也只是赢了五张西樵大饼。而最后蟋蟀也被林师傅没收了,只换得好好学习的机会。可见这世间最笨就是赌徒,中间的二道贩子也是赚钱的,但最赚钱的还是手中有权的大人,可以随时剥夺你,无本生利。但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得到了这许多权力,能够如此横行?若是那苏家,我能够明白是钱银作怪,但那林师傅不过一个茶师傅,论身份我才是少爷,我的钱比他多,为什么我还是只能听他的呢?可见这世间的权力跟钱财不是一回事,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读书不好,学问不够,怎么都想不清楚,子祺,你可否为我思量一二?
兰亭再拜”
其实霍兰亭写这信的时候只是为了吐吐苦水,寄出去以后也就很快忘了,天天跟在老方师傅身边学习,但张子祺为人认真,一看霍兰亭这充满怨念的信,当即正襟危坐,仔细斟酌了好一会才写起了回信:
“兰亭:
初获手书,深感厚爱。通篇无别字错字,足见尔功课未落,兄亦感欣慰。出门求学,受一二闲气,大丈夫自当一笑置之。唯独赌博一事,万万不可再涉,玩物丧志,何况赌博一事,尔亦已深知其中黑幕重重,吃亏一次,权当束脩(注:古时的学费),不可再钻研经营,此乃君子不齿之事。家中一切安好,大娘身体安康,唯日日思念尔,若得空闲,请回家探视。
子祺敬上”
霍兰亭在半月以后才得到回信,邮役叫他名字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匆忙扒了两口饭就跑回自己房间,就着油灯看信,一路看下来都是文绉绉的说辞,霍兰亭不禁有些泄气,三月不见,自己好不容易写了封通顺的信,张子祺却只是官腔官调地回复,一点亲近的话也没有,霍兰亭扁着嘴,心想哪里有这样的兄弟?
耷拉着眉眼放下信,正要把信折好放回信封,一折到背面,却看见一行隽秀小字,油灯昏暗,霍兰亭也没仔细看,差点漏去了。他眯着眼睛使劲认出那行字来,顿时眉开眼笑。
“我也很想念你,早点回来。”
霍兰亭把那封信宝贝一样收好在枕头底下,才乐呵呵地拿上毛巾澡盆去打水洗澡。
得到张子祺的告诫跟鼓励,霍兰亭不再去想赌博当中的输赢要诀,认认真真地跟着老方师傅学茶。
制茶工艺繁复,老方师傅让霍兰亭从最基础的摘茶叶开始学。
采摘茶叶说来简单,不过是用食指与姆指挟住叶间幼梗,藉两指的弹力将茶叶摘断,娴熟的采茶女一天可以摘十箩筐。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兰亭就叫苦了。不同的茶叶采摘时间不同,有的要在清晨露水未干时摘,有的要在正午阳光正好的时候摘,有的偏要在阳光刚刚收起至完全日落这段期间采摘,而采摘的部分也十分讲究,有的要采一个顶芽和芽旁的第一片叶子,叫一心一叶,有的则要一心二叶,甚至一心三叶,数错了摘错了,便要从一等茶变成二等茶,价格差很远,霍兰亭每次下手前都要苦思冥想一阵才敢下手,太阳下山都采不满一箩筐。
林再光看霍兰亭又打架又斗蟀,以为他也是个纨绔,多挨两天苦就会对学茶失去兴趣,却不想霍兰亭苦了前面一个月以后,竟然逐渐摘得顺手了,一天下来也能摘上两三箩筐,而且他很认真,他怕自己失手摘错了心叶,交茶之前还要一枚枚检查过了才叫给别人去晒青,这份认真的劲头维持了两个月也没消退,老方师傅觉得很满意,就跟林再光说想教他炒青了。
炒青是制茶里第一道难过的坎,但如果真过去了,那这学徒也算是师傅的接班人了,林再光也说不准霍老爷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要让霍兰亭继承茶庄,而霍二娘又给了他不少好处,他思索一会,说暂且缓缓,他先去跟霍老爷商量一下,回来再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