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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错情错对终是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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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五年十一月,十三陪康熙谒陵去了。
这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刚入冬,便已经下了两场大雪。今天还好放晴了,我便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赶紧到宫里给德妃请安。
兴许是身子越来越沉的缘故,我觉得自己踩在雪上的声音真是格外的响。这种“咯哧咯哧”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皇宫里越发刺耳了,这让我很不自在,心里不免又开始念叨:早生早解放!
走到一处宫墙边,看见几个小太监正仰着头一齐盯着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上有一个小太监正拼命地往上爬,此刻刚爬了约3、4米。这旗杆起码有20米高,笔直的立着,也没有什么可以攀附的着力物,小太监又穿着棉袍,爬得十分费力。我看他笨拙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哈哈哈”,不远处传来一阵更夸张的笑声。我转头一看,八、九、十组合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小太监们赶紧给阿哥们和我请安。
老十走过来,对小太监们说:“你们这群笨奴才,爬这杆子做什么?”一太监答:“回十阿哥的话,内务府王公公说,要测这旗杆有多高,看看这数儿是否为吉数。” 老十又问:“那你们爬杆子做什么?”
“十哥,他们多半是想爬上去,用绳子垂下来后,量绳子的长度,如此就得到杆子的高度了。”十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他们已经形成3+1组合了吗?
小太监们一听此言,忙点头说“是”。
这厢老十一听,便把袍子掖到腰带上,嗤之以鼻的对太监们说:“你这等笨奴才,要爬上这杆子,需得像十爷我这般身手灵活呢。”说完,他便噌噌往上爬。
老十倒是也颇有些武功底子,可惜杆子太湿滑了,老十爬到三分之一处,便搭不上力,直往下滑。我拼命忍住笑,老八他们也和我一样。
老十不服气,道:“嘿,爷我还不信了!”说完,往手心上吐了口唾沫,把袖子卷起,又往上爬去。很快,又滑下来了。如此几番折腾后,老十的脸也涨红了,动作也大不如前,壮硕的体格再加上他今天又恰巧穿了一件黑皮袍,倒像是一头笨拙的黑熊。
想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老十也一下就滑到了地上,“哎哟哎哟”的一边叫着,一边揉屁股。老八他们也哄堂大笑起来。
老十歪歪扭扭地走到我面前,给了我一记大大的白眼,说:“看吧,怎么办?若不是你笑得这么大声,我此时必然已经爬到杆子上,量好尺寸了!”
我哭笑不得,看过不讲理,没看过这么不讲理的。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老八他们又都摆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津津有味的等着剧情发展。
“那你说怎么办?”我心平气和的问。
老十“恩”了半天才道:“你给我道歉。”
我才不会理睬这样的无理要求,转身就要走,老十又跳到我面前说:“不道歉也行,那你就爬上去量尺寸!”,他一边说,一边还偷偷瞄着我的肚子,忍着笑。
我好胜心起,答:“哦,就是量一个尺寸而已。十阿哥,你想我帮忙早说嘛。我可不用黑熊上树,也能量好咯。”
听了我这话,老十黑亮的眼睛撑得滚圆,清澈见底的眼神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不相信,一点也不相信。
此时,太阳正从东方照过来。
我走到十四旁边,一把拿过他手中的长剑,把长剑插在旗杆旁边,使长剑的影子和旗杆的影子投向同一方向而且平行,然后用尺子量出长剑影子、旗杆影子和长剑的长度。根据比例关系,很容易就列出一个简单方程,求得了旗杆的长度。
我把答案报出来,老八、老九、老十都不相信。老十急忙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胡诌一个?”我只手撑着腰,懒洋洋的回答:“那你自己再爬上去量呀,不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诌了?!不过,若是我对了,就该你给我道歉。”他只是捏捏挪挪不肯动。
正僵着,十四却拿了一根宽宽的皮带子,说:“我试试吧。”说完,便用皮带子圈在旗杆上,一步步往上爬。
我仰起头看十四往上移动,原来有人爬杆子也可以爬的这么好看,竟像一只豹子,既轻灵迅捷又不慌不忙。一会儿,便登到旗杆顶上。他扔下一条绳子,下面的人在绳子上做好记号后,十四便雁落平沙般的滑了下来,轻松自在的站在雪地上,就连脚印也不比平常深多少。
老十马上凑过去看尺子读数,脸又胀的通红。我赶紧悄悄走了,难不成还真等着他给我道歉?
这一耽搁,等我赶到德妃处,海容和兰瑜都已经坐着了,下首还坐了一个我不曾见过的女子。
看她的模样,也就15、6岁,却是生得仪容不俗,眉目清明;再看她的衣着,蜜合色的旗装上滚缀着玫瑰紫的宽边儿,还绣着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既活泼又不失文静。可是,她的打扮却既不是福晋们的装束,也不像是未出阁姑娘的装束。心下暗自存疑。
待给德妃请过安后,海容便拉着那女子的手,走到我面前,道:“尔夏,这是去年四爷府里才收下的格格。从前也在额娘这儿当过差,不知你们在宫里可曾见过没有。水怜,这是十三福晋。”
水怜便向我道万福:“十三福晋,水怜给您请安。”平常的一句话,却让我大吃一惊。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那日在花园中与十三对话的女子。她就是十四口中所说“为着情,宁愿放着十三哥的嫡福晋不当,成了别人的侧福晋”的人?
我不禁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水怜被我瞧的不好意思,白净的脸上泛起一片红云。
“十三嫂,你再这般瞧下去,怕是要吃水怜姑娘一口?”兰瑜调笑道。
我转向德妃,笑着说:“我在宫里也呆这么些年了,像水怜姑娘这么标致讨喜的人儿,也就是咱们娘娘这永和宫方能调教出来。”
德妃微微一笑,话题一转便问我身子如何。我答“还好”。众人又说了一会闲话。有人来报:“十四爷到。”
我看兰瑜一听十四到了,刚才还戏谑调笑,这会儿便含羞低眉了。德妃自然是眉开眼笑,看着老十四走进来,道:“你又跑哪里去了,你媳妇儿等你好一阵子了。”
想是刚才爬杆子弄脏了衣服,十四这会儿换上一件大红金蟒狐腋箭袖,外罩着石青貂裘排穗挂。趁着德妃遣宫女传膳的当儿,他朝我挤挤眼睛,那意思仿佛是“你倒跑的挺快”。我一扭头,装着没看见。
十四还是不甘心,他先看看我,然后用眼睛指指水怜,最后居然模仿我咬牙切齿的动作。怎么能被这毛头小子戏弄,我迅速摆出一副早就知道而且毫不在乎的神情。
总算用完晚膳了,我和海容、水怜一块儿起身告辞。不知道海容知不知道这事儿,也不知道这水怜和十三究竟是怎么回事?正想着,海容要上轿了,她给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海容轻轻对我说:“水怜已经是四爷的人了。”说完,便拉下帘子,起轿而去。
原来海容早就知道这些事儿了。她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个了?通知我可以高枕无忧了,还是暗示我转告十三,前缘如梦,通通忘记罢了?
十一月十四日,十三随康熙谒陵回京。一回京,便奔老四府去了。我心想,到底是看老四呢,还是看美女呀?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海容的话告诉他?哎,算了吧,个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这几日,我看敏柔也快生了。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实在不可相信,我把消毒之类的常识给府里的相关人等交代了几遍以后,才略为放心。
十五日下午,敏柔开始阵痛。我遣人去请太医,可是又不见了十三。使人去找,也都找不到。
马太医来了。可是过了两个时辰以后,我还是没听到孩子的哭声。十三也还不见人影,我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正着急,马太医出来了,我急忙问:“怎么回事?还生不下来?”他支吾道:“福晋,腹内胎儿呈横卧状,恐怕……”
我一听,一把推开他,不顾众人的阻拦,走进房内。敏柔此时已经累得恹恹的了,我在水中把手洗净,又用白酒仔细擦拭。我蹲下开始检查,的确是横产活胎。
我想,在这种条件下,只有用内倒转术拼着一试了。顾不了旁人诧异的目光,我伸手进入宫内,寻找并握住胎足,缓慢向下牵引,同时另一手在腹部外协助向上推胎头,内外配合徐徐将胎儿变成臀位足先露。当胎儿膝盖露出来时,我知道马太医已经完全可以接着来了。
我刚走出产房,洗完手,稍事休息,就听见孩子响亮的啼哭声。好了,没事了,我笑眯眯的准备去看看孩子。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十三,还有水怜。十三正抱着孩子逗玩,水怜也一脸好奇的看着。
好嘛,我给你管老婆,你倒给别人管老婆!我心里这般想着,脸色自然也十分难看。太医看见我来了,马上道:“福晋,您这可是救了两条人命呀!”我不愿被人知晓,道:“马太医,今天救了两条人命的可是您呀。” 马太医何等聪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马上闭嘴总是明白的。
十三看到我的脸色很难看,以为我是累坏了,他对我道:“你也早点休息吧。”我不吱声。十三又道:“叫人送水怜姑娘回府吧。”
我道:“爷放心,我亲自送水怜回府可好?”
十三瞟了我一眼,道“那也不必。你是有身孕的人,今天又如此辛劳,差人送就行了”。说完,他转身走了。
水怜察觉到气氛不对,她怯怯的对我说:“十三福晋,今日原是四爷请十三爷过府一叙。后来,四爷把我也带出来。四爷和十三爷本在翠亨春喝酒来着,宫里有人来通传四爷,说皇上有要事,四爷便先到宫里去了,请十三爷替他送我回府里。谁料,刚曾想走,福晋您的人便到了,说侧福晋要生了。十三爷着急,我也不肯让他先送我回府,又想过来看看,便随十三爷一同来了。”
是我错怪十三了?好吧,不知者不为罪麽。等会儿还是去看看他,表示一下我的“真诚”的歉意——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送走水怜,我来到十三书房,他不在。不在就不在,明天再说吧。我又回到自己房内,打着呵欠推开房门,一看,十三竟在我房内。
“我已经听马太医说了,你很辛苦。”十三道:“你怎么会这起子事?”
我不说话。他笑笑:“不愿意说吗?”
“每个人总有自己不欲告外人知的事情吧”,我回答。
他扬了扬眉毛,很是惊奇,仿佛还想问什么,但又忍住了:“那就算了吧”。
“呃,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给你说个故事。”
十三笑着点点头。
“有只饥饿的寒鸦落在一棵果树上,这棵果树在不应结果的时候结出了一些果子,寒鸦就在树上等待着,就想果子早一点成熟。有一只狐狸看见它等了那么长时间,知道原因以后对它说:‘朋友,你真可怜,把自己给欺骗了。你沉浸在一个希望里,热衷得足以使你上当受骗,但它永远不会愉快地让你享受的。’”
说完,我静静地看着十三。
他若有所思的走到门口,停下来,背对着我说:“狐狸,寒鸦也知道‘错情错对终是空’。”说完,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