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螽斯门下两难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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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是个很懦弱的人，外表的坚强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我还是希望十三能够自己首先给我解释，可是让我失望的是，这个时代的男人，根本不认为让自己的侧福晋怀孕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也完全不需要向嫡福晋作任何解释。
这就是三百年的差距，它清楚明白的摆在我面前，不容我忽视。并不是我就一定对，十三就全部错。只不过因为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相隔了三百年罢了。
我们的爱，并不能弥补我们意识形态上存在的鸿沟。在没有触动到彼此的原则和底线时，我们的爱可以继续；一旦上纲上线了，同样倔强的我们都选择了坚持自己的价值观，谁也不会妥协。
可是，人家老八为了静茵却做得到！不知道是我们彼此爱的还不够深，还是过份执着于自己的价值观。总之，谁都不肯先提起这件事。不过，对我来说，就算放弃爱情，也决不会背离自己的生存价值。
作为一个既英俊有型又满腹才华的皇子，十三是骄傲的。但对于我的沉默，他也感到了压力。试想，一个一向口若悬河之人，突然间变的缄口不语了，这转变难免会令人心生疑虑。
虽然没有直接提起乌苏氏怀孕的事，可是十三对我的关心和爱护已是与日俱增。我却只觉得累而已。
不觉到了康熙五十六年的春节。十三一大早就来唤醒我，柔声说：“起来吧，咱们今天去四哥那里走动走动。”
我仍然面朝墙壁，淡然道：“我不去。”
十三陪着笑脸，说：“咳，你不去怎么行？！”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拉我起来。
我扭头不欲看他，道：“府里那么多福晋，你随便挑一个带上，不就行了？”
十三扳过我的肩膀，定定的看我，说：“乌苏氏怀孕的事不过是一件小事，值得你生这么大气？始终只有你，才是我的嫡福晋。”
终于提到这事了。
“小事？我身边的人，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的——老婆怀孕了，丈夫另找女人的！”
十三面带讥诮，道：“难道你阿玛就没有侧室吗？”
“你！”我终究还是无法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
调整思维，转移议题：“那么人家八阿哥和静茵呢？”
十三笑意更甚：“你自己不也说过，‘八哥嘛，虽然样样都好，不过，他太专情了’，还说‘专情只会让一个人眼光狭隘、丧失判断力’。这样的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十三，我是说不过你。但我决不认为你对，我仍然坚持不愿意去雍王府。
十三沉默了一阵以后，说：“你不愿意去，是怕见什么人吗？”
我心里开始紧张，嘴上却不回答。
十三一字一句地说：“是怕见水怜吧。”
我惊谔的握紧了拳头，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十三又说：“你怨我利用你害了静茵。可是你作下如此歹毒之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如何面对四哥！”
十三原来都是知道的，怎么会这样？果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
他猛然站了起来，说：“这是四哥亲口给我说的。他倒不是埋怨我，他也说这事若不是四嫂相逼，你也不会行差踏错。”
说到这里，十三的目光越来越凛冽。说到这里，十三的目光越来越凛冽。曾经宽厚柔软的手掌，如今却紧紧按在我的肩头之上，摇晃着：“这是行差踏错，还是蓄意妄为？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呀！”
“你怎可如此随意捏造？”我按捺住“砰砰”乱跳的心，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这是我的辩驳。可这辩驳却像失血过多伤者的脸，既苍白又无力。
“我随意捏造？你真以为你们作下的事可以瞒得过四哥吗？四哥他顾念和四嫂的夫妻之情，不会责怪她，只是今后多防范着罢了。可是你呢？你的本事、你的眼界，统统都出离我的认识。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他一口气说了这一大通话，睖着我——摆明在置疑我。
我的肚子开始阵痛，但是仍然强自支撑着。我摁住床沿，慢慢站了起来，对十三瞋目而视，道：“这就是你的‘讨贼檄文’了？哈，我总算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份从一开始就有所保留、有所猜忌的爱，怎么敌得过诱惑的冲击？！”此刻，我的眼里虽然喷射怒火，可语气却是冰凉彻骨。
我不愿意让他看到泪流满面的我，又推着十三，说：“你走！你走！”
十三被我推到门口，猛然转身迈出大门。
我的阵痛却越来越甚，可能是要早产了。我拼命爬到门口，待看到小菟儿的脸时，便松了一口气，道：“我怕是要生了，你快准备。”
小菟儿着急道：“十三爷，我叫人去请他回来！”
“不准去！”我斩钉截铁的回答，不留任何商量余地。
小菟儿只得依我。
“福晋，是个小阿哥呢！”小菟儿高兴的说。
我从她手上接过孩子，眉清目秀，可惜远不如他的哥哥姐姐们健壮。这怨不得他呀，在肚子里就已经怀着怨气了，偏生出来的时候又不足月份。我对这个孩子满是歉意，对十三却是既害怕，又怨恨，还有无法轻易割舍的爱意。到底是哪一种情感多些，也无从考究了。
十三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也不知道。
只是经过此事以后，我们的相处方式就像对待布满裂痕的瓷器，谁也不敢轻易触碰伤痕，生怕瓷器破碎。可是，这破碎的瓷器并不因着你小心对待就可以复原，它的裂痕始终存在；也并不由于我们的假装看不见，它的裂痕就可以消失。
一想到这样掩耳盗铃的生活，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我就觉得累。可是，再怎么辛苦，我也从没想到过要离开这里，因为我无法抛下自己的五个孩子。
康熙五十五年，西藏的矛盾已经开始明显激化，准噶尔汗国策旺阿拉布坦的力量也在不断增强。自争储之战越演越烈以后，康熙也没有心情和我提问回答了。而我也开始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接受惩罚，自然也没有原来那样风清云淡的好心境了。
如今再加上西藏和准噶尔的麻烦事，康熙一定是忧心忡忡的吧。我开始有点担心这个老头儿了。恰在此时，康熙的旨意传来：宣我进宫说话。
我跪在殿下，揣测着康熙的意图：是不是想问我策旺阿拉布坦的事情？
还兀自想着，康熙开口道：“你起来吧。知不知道朕为何此时召你来？”
“尔夏不知。”低眉顺眼——在康熙面前，我照例是一副老实相。
“你不知？你刚才揣摩半天了，不会没有答案的。说老实话，我的确是想知道策旺阿拉布坦的下场！”
我想，他能够忍住不问自家的事，是因为“肉虽煮烂了，总还是在锅里”；却不能不关心境外强敌，难道康熙也没有自信了吗？
我平静的回答：“回皇上，您也知道，我的历史不好。这策旺阿拉布坦的下场如何，我委实不知。我只知道，您的江山还是会按照历史轨迹绵延下去，直到两百年以后。”
听到这话，康熙漫不经心地抻了抻袖口，从手边的笔架上拣出一支毛笔，舔满墨汁，随手写下七个大字“将军白发征夫泪”。
放下笔，方才对我说：“知道这个，也就够了。”
看着他逐渐无法遮掩的老态，心里叹息道：英雄暮年，豪气亦不复存在了吗？
康熙认真的审视我，说：“你随朕来个地方。”
于是我便随王伴驾，来到后宫一道门下。康熙问：“你知道这门的来历么？”
我抬头一看，门上挂的匾上书着“螽斯门”三个大字。
“回皇上，这可是源自‘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PS：诗经《螽斯》祝贺人多子孙）
“不错！”康熙用洞若观火的眼光注视于我，道：“你做得到吗？”
我无语。
康熙又道：“你曾经说过，在你身边的人，从来没有老婆怀孕了，另找女人的。可是，你知道，这不是在你的世界里。”
我无奈的点头。
康熙又说：“那么你已经学会接受了吗？”
我摇头，“我还是没有办法妥协。”
康熙竟略带着笑说：“这么憋气，那你可以离开老十三嘛。”
奇怪，他居然提议我走。我仍然摇头：“我不走。十三阿哥府有我的五个孩子。我就是苦死、累死，也决不会离开他们！”
康熙微微一怔，半晌不语。然后才道：“看来，朕是打算错了。朕以为凭着你的性子和经历，是断难接受这样的事情，一定会离开十三。所以朕让德妃带着你出去……”
怪不得德妃这样好心带我公费疗养，原来竟是康熙的旨意，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离开十三吗？
康熙的声音又传来：“谁知你到了如此地步，却也不愿意离开。唉，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护犊之心，令人动容。”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康熙定要我离开十三，难道是……
“不过，你终究还是得走！”康熙恢复了毫无情感的声音，说：“眼下，这储位之争已然是无法停止了。你的存在对任何一个皇子来说，都不公平。也许你自己并不愿意干涉历史，可是你就在旋涡中，又如何可以做到独善其身呢？”
他叹口气：“朕本来是想把你骗走也后、气走也好，只要你走得远远的，我也放心一些。可是，你偏不走！我怎知你有何用意？”
说到这话，康熙已是杀意微露，但是，慢慢的，他还是恢复了慈祥的神色，道：“也许是人老了，心也就软了。你的护犊之心，让朕下不了手。也罢，你既已知道原委，还是走得远远的吧。等到尘埃落定以后，再回来吧。”
除了离开，我没有选择。只得回答：“皇上，我可以选择去哪里吗？”
康熙说：“这个，随你吧，反正越远越好。”
这就是权利场里的悲哀和无奈——我不但没有说话的权利，就连沉默的权利也没有。
康熙说为了保护我、照顾我，还指派了两名侍卫和两名宫女随行。我想，应该是监视的成分居多吧。但我还是感激康熙的一念之仁，没有杀我，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这样我与孩子们总还有相聚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螽斯门下两难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