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恋树湿花飞不起 ...
-
现在，应该说一切都很圆满了，只是十三的膝盖时有疼痛。康熙体谅他，外出巡游也不再带着他了。旁人看来，觉得是十三更受冷落了。不过对于我这个知道历史结局的人来说，自然是一点也不在乎。可是，十三却也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这让我很奇怪。
我看好多清穿小说里面都写到，十三受到了康熙的冷落和捐弃以后，是很痛苦、彷徨的。可是，我眼前的这个十三,哪里找得出一点痛苦、一点彷徨？是不是因为他不想让我担心，所以在我面前才极力掩饰？
我实在好奇，终于忍不住问：“皇上这样对你，你难受么？”
十三目不转睛看着我，似笑非笑的反问道：“你觉得我现在不难受吗？”然后，他又一本正经道：“我难受与否，姑且不论。不过，我看你——我的嫡福晋，倒是一点也没有为我难受的意思！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
倒霉，又被他看出来了，“我，我……”
这时，他轻轻搂住我，温柔的说：“想不到，我的尔夏，也会有笨嘴拙舌的时候。”
十三随即收住了笑容，正色道：“尔夏，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的确是不在乎皇阿玛如今这样冷落我。当下，皇子们对储位的争夺已经开始由暗转明，一旦这股夺位的暗潮冲脱桎梏、喷涌而出的话，被卷入者——非死即伤。”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帘，黯然道：“我若卷入其间，就势必公开表明立场。这样一切退路都被断绝了，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我是输不起的。我想，不若就这样隐于山林，又哪里不好呢？”
说完，他平静的望向了我，似在等待我的回答。
听他这样说，我急忙道：“但是，如果你像五爷似的，完全不参与、不涉及，也是不行的呀！”
十三有点惊讶的问：“为什么？”
“作为皇子，一生下来就已经进入权力的旋涡。对你们这些皇子来说，不论多大的权力都可能会有。但是有一项权力是你们永远也得不到的——那就是退出的权力！除非像七爷似的，身有残疾……”
十三眼睛一亮，鼓掌道：“既然七哥可以凭着身有残疾、避世绝俗；我又如何不能如被弃之秋扇，避让道旁呢。如此一来，既不用公开表明立场，也可以暗中选择党系。你和我想到一处了！”
“对！况且，现在已经是暗流汹涌了。你再不选择到底站在哪一边的话，到时候，谁上台都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十三叹口气道：“我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四哥和八哥都找过我，我一直在拖延。到底支持谁，我还想再看清楚一点。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选四哥！”我脱口而出。
十三不解，“你就这么肯定？”
这个当然，我知道历史嘛。不过，这个秘密万万不能告诉他。
因此，我采取了迂回转移的战术，“你是最了解他们的。以你十三爷的火眼金睛——他们的优劣势，难道还有你不清楚的？”在给他送上一顶高帽的同时，将问题踢回给他。
黠慧的光芒在十三的眼睛里面一闪而过，显见并不曾被烟幕迷惑。他粲然一笑，道：“我可没有那么深的道行！我是问你呢——你为什么会肯定地选四哥？”
“呃，”我一时语塞，只有声东击西地将话题转移到老八身上：“你与其问我为什么会支持四爷，倒不如问我为什么不支持八爷。八爷嘛，虽然样样都好，不过，他太专情了。”我语焉不详地提出了一个空泛的论据，以此来论证我关于“支持四爷”的论点。
“专情？自古以来，好多帝王不也是专情的吗？视之，亦并无不妥之处呀。”看来，我的声东击西和语焉不详，都不能止住十三的追问。
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我不得不挖空心思掏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今时岂同往日！你也知道，顺治朝的事儿给皇上的影响太大，皇上对‘专情’二字忌讳颇深。对皇上来说，专情只会让一个人眼光狭隘、丧失判断力，他不会认为这样的人有资格继承大统。所以，你别看八爷现在呼声挺高，那反而只会引起皇上的反感。”
十三脸上露出赞同的表情，接着说：“而四哥就不同了，一旦他确定目标以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拦他，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影响他，他长远的眼光和精准的判断力不会受到干扰。”
十三又狡诘的一笑，“不过，我现在还用不着公开立场支持四哥。”
“为什么？你准备怎么做？”
“四哥现在不是崇佛尚道嘛，对他来说，一个公开支持他的人，岂不是和他韬光养晦的行为唱了反调，你叫他这戏还怎么唱下去？他需要的是可以暗中支持他的人。”
“高，实在是高！”我由衷的佩服。
十三仍然在笑着，而且越笑越大声。
我一下子幡然醒悟：“好哇！臭十三，原来你早就打定主意了，还套我的话！”
不错，正是套我的话——既摸清了我的立场，又从我口中再次印证了康熙的忌讳。十三的斗争经验之丰富，远在我之上，自叹弗如。
此时心里不禁想起一句经典台词：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而这皇宫亦是没有退出机制的。在这里，一个人走运是需要另一个人倒霉作为代价的。他不倒霉，你的运又从何而来？
我想，我是来自未来的人，眼界比十三多看三百年，才能有这样的境界。可他的脑子里，早就已经把一切都盘算清楚了，眼光深远，心里透亮。
冷酷无情的老四，再加上精于计算的十三，何愁不得天下？
十三握住我的手，轻声说：“尔夏，我既已如‘被弃之秋扇，避让道旁’了，那么明面儿上，我不宜和谁走得太近的。所以，很多事就要辛苦你——你作为十三嫡福晋，和皇子福晋们多走动走动也是很正常的，明白吗？”
“收到！青鸟殷勤为探看嘛，我明白的。”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我暗中和雍王府传递消息。
好狡猾的十三，难道你们一家人都是这样若无其事地随手利用身边的女人吗？想到这里，心下不禁黯然：十三，你竟是爱我多一些，还是利用我多一些？又或者，这种掺杂了利益纠结的爱，对他来说，原就是家常便饭？想到这里，不觉一丝苦笑已经挂上了自己的嘴角。
也许是因为心里有了这样的猜忌，我纵然极力掩饰，可情绪上难免还是有所起伏。
十三看到我的情绪时好时坏，阴晴不定，就变着法儿哄我高兴。他看我喜欢西洋玩意儿，就四处收罗，甚至连温度计都让他找来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我心里的疙瘩并不是他的所谓“宠爱”和“纵容”就可以解开的。这也不怪他，就连我自己也始终无法释然的面对这个荒诞滑稽的时代。
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为了孩子，自己必须要活下去。
因为康熙对西洋科学饶有兴趣，所以皇室的贵族们也一拥而上的对此表示出极大的热情。资质高的，如三阿哥，他对于西洋历法和数学精研颇深，也算是走在了这股“潮流”的尖端；资质稍差的，也在努力的表现出自己对西洋器物的热爱，不论是西洋画，还是西洋钟表，都已经成了贵族家里必要的摆设和不必要的消遣。
和这些新鲜稀奇的西洋玩意儿一样，贵族的女人们，也属于他们必要的摆设和不必要的消遣。
虽然明知道自己扮演的是这样的一个角色，我却仍然心有不甘，总想着也许自己是有些不同的？
于是，仗着十三对我的“宠溺”，我问他：“如今宫里这么推崇西洋的东西，却不知他们听说过没有，人家西洋可都是一夫一妻过日子的。哎，为什么我们之间却要塞这么一大堆人？”
十三为难的说：“怎么办？都已经娶进门了……”
“我不管，反正你以后只能，恩，只能我一个！”
十三笑着说：“你应该知道，繁衍皇家的子嗣血脉也是皇子的责任呀。”
“又不是……”我差点说出“种猪”两个字。
“不是什么？”
“我是说，我又不是无所出。虽然我其实更喜欢女孩，但是一定要阿哥的话，我也可以生呀！不过……”
“不过什么？”
“生男生女是老爷儿们的事，你种的茄子，那地里还能长出黄瓜来？！”突然想起了超生游击队的台词。
十三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只要是你的地里长的，不管是茄子还是黄瓜，我都喜欢！”十三把脸贴在我的脸颊上，轻轻的蹭着，“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所不知道的呀……”
我心里大喊着：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嘴上却说：“距离才产生美感嘛。什么都给你知道的话，那又要审美疲劳了。你看，女人活的多累！”
我的话却让十三感喟不已：“不是女人累。而是爱人累。”
“听你的意思，爱我还是件体力活？那你累了多久，又还能累多久？”我反诘他。
“累了多久？反正当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你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办法停止了。累，或者不累，已经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你呢？”
想起上次站在皑皑白雪中喉头发紧、心口发闷的感觉，我回答：“当你有本事能够让我气得胸闷气短的时候。”
这个答案让十三失笑。他当然是以为我不过在混说、闹着玩儿罢了。我却清楚的知道，这就是事实。只不过，当不加修饰的事实摆在人们眼前的时候，反而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个玩笑。
可是，为什么爱人会爱的这么累呢？是我们的爱在哪里出了问题吗，还是爱本来就是这样作弄人和折磨人的？
窗外那被雨水淋湿后的西府海棠，曾几何时，在阳光普照下的她，姿态潇洒，落落大方，有如晓天明霞一般悠然自得。纵然清风拂过，也不过带走些许若有似无的红罢了。可是，如今被雨水濡湿后的花瓣，却只能粘在树上……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恋树湿花飞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