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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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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谁都没有再说话,他扭开电台,里面放着一首轻柔的歌,我便靠下静静地听着。
想起刚才他在电梯里仔细地替我扣上扣错的衣扣,电梯门打开,路过的人无不侧目注视,他坦然自若,我却无为杂陈。
而现在,我们休战,或许这将是我们今生最和平的一次相处,我想。
他搂着我的肩朝警察局内走,很亲密的样子,我却不明白,什么时候我们变地这样亲密无间了?我们是敌人甚至是仇敌是以血还血的仇敌不是吗?
可他说他爱我,说地那么认真,不容许我有丝毫的怀疑。
我却害怕极了,那一瞬间在脑海中翻腾着母亲的哀怨父亲的忏悔姐姐的仇恨还有奶奶的冷漠;所有的一切,我的快乐和痛苦难道就只是为了今天这一句我爱你?
我坐在木制的稍嫌冷硬的椅子上,他递过一杯热水给我,搂了搂我的肩,低声对我说,“别怕,照我教你的说,不会有事的。”他亲亲我的脸又说,“我在外面等你。”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挺拔的背影在这个时候竟真的能让我安下心来;只是我依然有些抗拒,抗拒再回忆一次关于那一夜的经历,充斥着嫉妒仇恨杀戮和鲜血的夜晚;每个人都不够纯洁,每个人都藏着秘密,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我定下神,断断续续地向警察诉说了那一夜的经过,只是在涉及到我过去的那些隐晦的秘密上撒了谎;按照陈旭阳教我的,让我变成了一个真正无辜的受害者。
从警察局里出来,我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事,身心俱疲,坐在车上看着窗外发呆。
陈旭阳替我绑好了安全带,柔声问我,“想吃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
这是一场心灵的戮战,消耗了我所剩无几的体力,我需要食物让自己活过来,什么食物都可以。
他发动车子,仿佛配合我的心情似地,开得格外缓慢。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我知道有家餐厅,我们……”
我的目光所及之处却看到了一个让我心悸的地方,于是我扒着车窗冲他大喊,“停车,快停车。”
他虽不明所以还是将车靠边停了下来,待车一停,我推开车门不管不顾地就冲了出去,朝那条依然幽深的小巷里跑了过去。
我像傻子似地站着,看着空无一物的小巷,低下头,仿佛是忏悔。
陈旭阳跟着走了过来,我知道的,他一定会跟来,因为他不会忘记,这个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我抬头看了看,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不敢相信,我竟会再次站在这个地方,同我曾经伤害过的人。
他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问我,“是这儿吗?我就躺在这儿……”
我走到他身边,踮起脚,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发,手指沿着那道淡淡的疤痕,从眼角到眉梢。
谁能了解这浅浅一道疤痕承载了多少秘密的回忆,我想对他说抱歉,只是话到嘴边,脑海中却浮现我们之间的第一夜;我心里有难以说清的滋味,忏悔过后的痛恨,痛恨过后又想忏悔。
我垂下双手,心想,我们扯平了,我欠他的他已讨回,现在的我们两不相欠。
“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陈旭阳选了一家颇有情调的西式餐厅,整洁而幽静,只是当我把食物送进嘴里的那个时候,其实我心里馋的是路尽头转弯角处的那家大排档。
五颜六色的爆炒,小馄饨或是烧烤随你挑选;我想我是脱不了市井味的,但正是这样的市井才能让我支撑到今天,我一无所有所以我有向往我有渴望,所以我不甘心我不肯倒下。
所以结束这顿饭重又回到车上的时候,我对陈旭阳说,“我想吃羊肉串。”
他楞了一下,傻冒似地看着我,我急了,指着前头说,“羊肉串啊,我要买羊肉串,那儿……你停下一车……”
他减缓了车速作势要开进去,我慌忙阻止,“那儿开不进去,你就在这儿等着吧,对了你有钱吗?”
他停下车,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我。
“一百的?零钱有没有?拿一百的去买羊肉串我会被人打出来的。”
我被馋虫勾着,急不可待,不客气地扑了上去,把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都翻了个遍,好歹是翻出了些零钱,乐不可支,跳下车就冲着大排档飞奔而去。
多久没来大排档了,我就有多渴望它,油烟味也变地值得怀念;拎着一袋羊肉串,一边走一边就忍不住大块朵颐起来。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吃,完全没有仪态地放肆咀嚼。
我别他瞧地不自在,鼓着塞满羊肉的腮帮子侧过脸看他,他眼神执著,却看地我心里有些发毛,于是递上已被我解决了半根的羊肉串,小心翼翼的问,“你要吃吗?”
他笑了起来,说,“看你狼吞虎咽的样子,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我十分诚恳的点头,含糊不清地回答,“好吃。”
他捏着我的手,从竹棒上咬下一块,仔细地咀嚼着。
“好吃吗?”
“不错。”
我如释重负,大声说,“我就说好吃吧,你不懂吧,大排档就要这样吃,人够多,气氛够热;从前我和老六还有阿图经常上东海沙滩边儿上的大排档吃饭,那儿有最新鲜的海鲜,到了晚上穿着背心短裤坐在海滩边儿上,要几扎啤酒边喝酒边吃海鲜,喝醉了我们就上沙滩上唱歌跳舞,乱吼乱扭,什么都不管,别提多带劲儿了。”
他调转车头,踩下了油门,加速。
我却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连忙问他,这是要去那儿。
他只淡淡地回答,“你刚才说的那个地方。”
“现在就去?”我想他一定是疯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的。”
“可我想去,能陪我吗?”
我可以说不吗?如果我拒绝他会停车吗?如果他不停车,难道要我从这辆急驶的车上跳下去不成。
只是到达目的地时除了海浪的拍击声偏就少了人声的热闹,我站在曾经我们一起疯一起闹的地方,从这里望向大海,心中的悲切难以言语。
时过境迁,曾经和我一起站在这儿的人,曾经那个有着桀骜笑容的少年,他又去了那里?他被海浪卷走了,被细沙掩盖了,被这个世界吞没了。
我一路向下走,踩在柔软的沙地上,海水浸没了双足,有些刺痛的冰凉。
陈旭阳弯下腰,轻轻地替我拉起了裙边;我抬头看他,不自觉地潸然泪下。
“你知道老六在临死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他的眼眸隐没在渐深的夜色中,持久地沉默。
“他告诉我,是他出卖了我,只是为了与我拉近距离,只是为了留下我。可我一点儿都不恨他,一点儿都不……从前,我的母亲总是用哀怨的眼神看我,我父亲到死才晓得要向他曾经抛弃的忏悔,林欢乐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老太太只会把我们当作筹码,那么多年,没有人在乎过我;只有老六,只有老六为了我竭尽一切,不惜生命,可他却死了,唯一对我好的人死了。”
陈旭阳从背后将我搂住,紧紧地搂着,沉重的呼吸盘旋在我耳后,双臂间的力量还有肌肤间的触觉似乎诉尽了千言万语。
海风轻抚着黑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腥味混杂着潮湿盘踞在我的发间,心忽然变地很安静,从未如此安静过。
他握着我的手缓慢而有力的传递着温暖,我走在他身侧,距离如此接近,但其实,一直以来,我在海中,而他在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