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戈》听空

12、亡命

　　第十二章亡命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荒林雪原在喧闹后又恢复了寂静，大片大片的雪花掩盖了曾经的痕迹。
　　忽然山坡下的雪地微微耸动，一块地方被掀起。
　　钟毅脸色青白的爬了出来，活动了一下早已冻僵的身体。
　　那头伤重已死的雄鹿就倒在附近，匈奴人却也无人再顾及它。
　　他静静的凝望着已被积雪覆盖的鹿身，轻叹一声。
　　这只鹿其实是他特地捉的，以呼卓伦的心思，也只有这种动物能最大把握的诱他过来。呼卓伦有能力，有野心，只是太心急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钟毅杀了呼卓伦后，并不是潜逃，而是藏身在附近早已挖好的地洞中。把上面倾斜的木板一放，自有事先准备好的薄土和积雪覆盖在原来的地方。谁也没有想到刺客还会藏在行刺的地方。
　　这里已经被搜索了无数遍，匈奴人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别处，现在正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站在茫茫雪原上，到处都是纯净的、茕茕孑立的白色。他的背影显得孤独而茫然。
　　他仰首看着东方，双眼微眯。
　　其实他这次到燕京，并不是针对大汗，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刺杀几个匈奴贵族，把燕京的水搅浑，让他们无暇顾及孟天放的骑兵而已。这次事情对他来说确实是个意外的惊喜。可汗壮年而死，不可能立下遗诏，燕京必乱。那摩罗也一定会退兵。
　　只是这种意外的惊喜却亲手把孟天放他们推进了九死一生之地。
　　那一刻，他忽然很想回去，回到他身边去。因为他知道，匈奴大汗已死，那只孤军深入的队伍即将受到最凶猛的追击。
　　他本打算先去西北方，虽然这个方向会让他越走越远，但却是最安全的路线。
　　但那只队伍不能全军覆灭，孟天放也绝不能死……
　　钟毅目光一闪，手中长刀紧握，毅然向东方走去。

　　正如钟毅所料，燕京通往东方的道路几乎全部被封死，他只有绕路走更加偏僻的土地。
　　他在雪地上整整趴了一个时辰。
　　当匈奴小队消失在视线中，钟毅缓缓的站起来，抖抖身上的雪粉。握着刀的手几乎和刀柄冻在了一起。
　　他咬着牙，小心翼翼的活动着已经失去知觉的手脚，尽量不让自己用力过猛，以至一下子掰断了早已冻伤的手指。
　　他刚刚听那队离开的匈奴士兵说孟天放他们出现在辽河附近，辽河。。。
　　他心中一惊，匈奴人知道南下无望，是要赶尽杀绝了，辽河沿岸广无人烟，无从补给。他们是要把这只孤军深入的骑兵生生困死在辽河。
　　如果以这个速度……
　　钟毅深吸一口气，眼神愈发冰冷了。

　　忽然，杂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传来。他眉头一皱，又有人来了！
　　看着刚刚趴的地方积雪已有融化的迹象，他连跨两步来到另一边，三两下翻上了树冠。树木那遒劲粗壮的秃枝，挡住了下面人的目光。
　　当来人跌跌撞撞的跑来时，钟毅心中微惊，竟是几天前在燕京城门附近见到的白衣少年。
　　如今那纤尘不染的白衣染满鲜血，似是在他身上绽放出朵朵红梅。
　　追在他身后的六七骑人马围了过来，看穿着不是匈奴人的正规兵，而是出没于大草原上的马贼。为首之人手上还拿着一把华丽的宝剑把玩着，剑鞘上镶着的宝石在雪光的映照下发出炫目的光芒。
　　几个人面带轻蔑和戏谑的目光，似猫戏老鼠一般，围着他打转。
　　那白衣少年刚刚站起，却又被迫倒下。一双俊秀的眸子里满是屈辱和愤怒的火光。
　　“兄弟们，这么个雏儿，杀了就可惜啦。就赏给你们啦！汉人的男子可是极品啊！”为首之人哈哈大笑。
　　其他几个马贼双目闪过淫亵的光芒，下了马渐渐围了上去。

　　为首之人面带残忍的笑容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属下人和那个白衣少年。忽见头顶上一道阴影闪过，脖子一凉，笑容就僵在嘴角。
　　其余马贼正大笑着按压着已经不会挣扎的猎物，撕扯着他的衣服。正对面的人却发现自己的老大忽然从马上栽了下来。
　　背对马贼头领的人抬头正看到对面之人双手停了下来，双目放大 ，满眼惊骇之色，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啦？”他想要回头，却发现这个动作，他永远都做不到了。
　　剩下五人顾不得身下的猎物，惊愕的望着面前之人。
　　钟毅整个人倒挂在树上，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忽然一跃，从树上翻了下来，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几人，就像看几个死人。
　　“你是谁？”
　　钟毅嘴角撇出一丝笑容，眼神寒冷若冰：“多谢诸位送马之情。”说罢，整个人迎了上去。
　　长刀饮血。
　　只一个照面，一人就倒在地下。
　　剩下几人大惊，面露惧色。其中一人拎起早已衣不蔽体的少年，吼道：“别过来，再。。。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钟毅猛然抬眼，眼中杀意闪息，没人能威胁他，何况是这个与他非亲非故人的性命。
　　连看都没看他手中的人质，再次上前。
　　白光一闪，又一人毙命。
　　剩下三人知他根本不在乎那人的死活，对望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惧色，慌忙丢下手中之人转身欲逃。
　　钟毅弓起身子，箭般掠入众人之间。
　　眨眼间，胜负已分。
　　皱起眉头看了看已经卷刃的长刀，钟毅捡起地上的宝剑，随手抽出。
　　龙吟声起，一剑光寒。
　　好剑！
　　这把剑不至于再卷刃吧。钟毅撕下一个马贼的衣服把剑包好，看了一眼似在昏迷中的少年，转身牵马离去。
　　忽然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抱住：“六叔，六叔，你终于来找我啦！”竟是本以为陷入昏迷中的少年。
　　钟毅眉头一皱，抓住他的手腕整个把他甩了出去。低声问道：“你是谁？”手却已经放到了腰间的剑炳上。
　　为了尽快找到孟天放他们，钟毅不得不冒险骑马。这样很容易会吸引敌人的注意，但他却想不到比这个更好的方法。
　　而这人虽是汉人，却身份不明。若他没醒，钟毅自可放他一马，留他在此自生自灭。如今……

　　那白衣少年已近乎赤裸，被他正个人摔在雪地上，却似浑然未觉，只是面带凄容，低声道：“六叔果然不愿认我了吗？我是千飞，宇文千飞啊！”
　　“你认错人了！”
　　钟毅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却一动，这人姓“宇文”，宇文千飞……好熟悉的名字。还有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却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那人并未答话，只是愣愣的盯着他，喃喃地道：“不是，不是，你不是他……六叔……”整个人却瘫在地上。
　　忽然钟毅想起了一个人，他猛然开口道：“你是宇文江的孙子，宇文千飞！”
　　宇文家不是正围困京城，宇文家的嫡长孙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六叔？宇文家的第六子——宇文殇！忽然他想起了一个传闻……
　　那一瞬间，钟毅决定带上这个累赘。
　　他拨下匈奴人的衣服，扔给宇文千飞：“穿上它，跟我走！”
　　看着他还坐在地上发愣，钟毅眉头一皱，微微低头，声音却缓和下来：“只有活着才能见到宇文殇。”
　　似是听到了“宇文殇”三个字，宇文千飞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少年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钟毅的低垂的目光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