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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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前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许多人呼喝打斗的声音。赵瑗眉头一皱，忙快步往前院走去。我跟着他来到中庭，只见五六个府上家将按住一个小孩，那小孩虽然双手被反剪身后，却还在不停地扭动挣扎。
“快让他们住手！”我认出那小孩正是靖家的小厮书宏。
赵瑗大声让家将放手。书宏便一口气跑到我身前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当时天气寒冷，他竟是一头的大汗。不知是什么急事让他一路狂奔成这样？
“少夫人，快回府去吧，少爷他……怕是要不行了！”
仿若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耳边，我顿时心中剧痛，手一松竟然将赵瑗的那只玉瑗掉在地上。那玉瑗“啪嗒”一声，在青砖地上摔做三四截。我低头看看那玉瑗，然后抬头，赵瑗已经脸色雪白，我不忍再看，只是轻声道：“殿下，对不起！”说罢，我撩起群摆就要往外跑。
赵瑗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道：“谖妹你先别急，总得先问问怎么回事。”
我使劲挣扎着，心中急得火烧火燎，疯了一般地去掐赵瑗的手，“放开我！伯阳快不行了，你让我回去！”
赵瑗吃痛得眉头紧蹙，却仍不肯放手，只是吩咐道：“快去备车。”然后低头看向书宏道：“到底怎么回事？伯阳下午去刑部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怎么不行了？”
“少爷到了刑部，亲自把犯人押进大牢，我也不知道在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总之狱卒把少爷抬出来的时候他就浑身是血昏迷不醒了！”书宏一边哭着一边磕头道，“宫里的御医都请到家里去了，只等着少夫人回去做主。”
车夫把车赶到了门口，赵瑗于是扶我跳上马车，自己也坐了进来。车夫驾的一声，车辇缓缓开始前行。
我迷迷糊糊在车里坐下，突然跳起身来，顾不得车身摇晃，掀起帘子一把抓住车夫，连声道：“求求你快点！快点！”那车夫被我吓了一跳，手里鞭子不由就失了力道，那牲口猛然往前一冲，我身子不由后仰，眼见着就要掉到地上。这时一只胳膊伸过来，将我紧紧抱入怀中。
仿佛是那个瓢泼的雨夜里靖方旭那双有力的臂膀，我一时怔忡，反手抱住那人哭道：“伯阳，伯阳，我好怕！”
只听到轻轻一声叹息，那人将我推开。
我抬头，凝视半晌才看清赵瑗痛苦的面容。
别开脸，我沉默不语，但听车轮粼粼，车外景物一闪而过，然而我却仍觉得慢，恨不得此刻插上翅膀飞回家里。
车辇在靖府门前停下，我一个箭步窜出车外，不等人扶就跳了下去。脚一着地，右脚腕处一阵剧痛直沿着腿钻上心来。顾不得那么多，我一瘸一瘸地跑进门。见到一个丫环端着水就一把揪住问道：“少爷呢？少爷在哪儿？”
那丫环忙回道：“就在您房里。”
我忙忍着脚腕上的痛，往后院跑去。
我一口气跑去我住的暖阁，掀起帘子跑进去。屋里笼了炭火噼啪作响，有个老头正面朝着我冲一个女子作揖道，“郡主殿下，下官告辞了。”
那背对着我的女子忙惶恐地侧开身子道：“太医大人别乱叫，我不是普宁郡主。”
我听了那女子的声音，脚上痛得愈发厉害，心头也仿佛有一把钉子洒在上边，扎的心口细细密密的疼。但我还是定了定神坚持着走过去。眼前这个太医姓张，在宫里照顾与暖的时候，我见过他去给与暖诊脉。我冲那太医微微一福，问道：“张大人，伯阳他怎么样了？”
那张太医脸色极是尴尬，看了看我，又转头看看顾蓁娘。
顾蓁娘脸上一红，低声道：“这才是郡主殿下。”
“殿下，靖大人若是熬得过今晚，则万事大吉，明日醒了可再传唤下官来。”
“若……”我的嘴唇在微微打着哆嗦，想了想，终究没勇气问出口。
太医见我无话，躬身行了一礼走出门去。
“靖夫人，靖大人就在里边。”顾蓁娘指着里屋门前吊着的帘子轻声道。
那帘子是今年新换的暖帘，朱红色描金如意云纹，本该喜庆艳丽的颜色。屋里一点微弱的烛火飘摇，照在上边竟是乌红，仿佛是一挂子鲜血从帘子上洇出来直要淌到地上，刺目得让人不敢再看。就隔着这么一重帘子，屋里寂静无声，仿佛里边什么也没有，静得让人愈发心慌起来。心慌之外，更是浮起一丝害怕，这一丝害怕如同鲜血绝望地滴入心湖，洇散开大片大片的血迹。我只是反反复复想着那太医的话——“若是熬得过今晚，则万事大吉”——熬得过就万事大吉，可是、可是，明明知道不该想，心底却有个声音止不住地在喊，若是熬不过，又该怎么办……一时间仿佛有利刃在心头搅动，痛不可遏……
“靖夫人快进去吧。”顾蓁娘轻声催促。
我蓦的打了个哆嗦，惊恐地望着她，生恐她要掀起帘子来。我就那么惊恐地望着她，喃喃道：“我……我不去……”
“靖夫人，您快进去吧！”
我怔怔地看了看顾蓁娘，点点头挺直了脊梁，走到帘子跟前，我的手抖了一下，我深吸口气，那帘子仿佛千斤重，我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阿绚此时也已经气喘吁吁地跟了进来，见我如此，轻轻叹息了一声，上前帮我掀起了帘子。迎面一张黄杨木雕花床，靖方旭就盖着一绫锦被，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床边有个烛台，晕黄的烛火照的他脸色蜡黄，薄唇上血色全无。书裕正在旁边支着个吊子煎药，见到我进来忙站起身来。顾蓁娘跟在我身后也走了进来。
我轻轻地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他冰冷的手。到了此刻见到靖方旭，虽然心痛不已，心中却渐渐清明起来。他腕上脉搏快而微弱，想来定是失血过多，不管如何，首要的问题就是要补充血容量。我于是定下神来转身吩咐书裕：“用大碗盛碗温水来，再拿糖盐和勺子。”
顾蓁娘忙赶在书裕头里拿碗盛了水递给我，又出去取了糖和盐罐。我接过来，用勺子估摸着加了些糖和盐在水里，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拿勺子舀了往靖方旭嘴里灌。靖方旭牙关紧闭，水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我喂了几次总喂不进去。无奈，我只好用手努力掰他的下巴好打开他的牙关，同时喝了一口水含在嘴里，轻轻俯下身子。他的薄唇和手一样凉得象寒冰，我温热的唇贴在上边，一阵寒意就涌上心头，却无暇哭泣，只是缓缓将糖盐水喂到他嘴里。
直起腰，正打算再喝一口喂他，蓦然听到靖方旭薄唇轻启，喃喃了一声。我逞强了这许多日，然而他就这么几不可闻的一声，勾的我这些天来的委屈怨怼在此刻爆发，泪水再也遏制不住地汹涌而出，心里也仿佛被洪水卷过，一颗心茫然四顾无所适从。
我听到他轻轻喊了一声——
“阿谖……”
我胡乱抹了抹泪水，趁着他牙关张开，赶紧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水。或许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身处鬼门关前，他很配合地吞咽着。我一边喂，一边忍不住啜泣出声。
不是有了顾蓁娘了么，还要惦记着我做什么？我不知该欢喜还是难过，一颗心仿佛有钝刀在缓缓磋着，闷闷的痛，叫人望不到舒畅的那一刻。伯阳，我该说你多情还是无情？
销金石榴红的锦被上，渐渐洇开一个个暗红的圈。
药吊子在炉上煮的咕嘟咕嘟响，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在屋里弥散开来。书裕垫着手巾将药吊子端了下来，阿绚忙拿了块白纱覆在碗口，乌黑的药汁透过细密的白纱沥进碗里，盛了满满一碗。书裕端过来递给我，轻声道：“少夫人，药煎好了，让少爷趁热喝了吧。”
我点点头接过药碗，依旧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往靖方旭嘴里灌。他喉结上下滑动，一口一口咽下，眉头却仿佛皱的更厉害。我怕是药太烫，就轻抿了一口，不想那药竟是比黄连还苦三分，除却苦还夹杂着一股草腥味，叫人胃里一阵翻腾几欲作呕。我忙将药吐到旁边的漱盂里，苦楚一丝一丝渗入心底。再要喂靖方旭，却怎么都伸不出手去。我将药碗往阿绚手里一塞，自己立起身来，刚巧顾蓁娘就站在我身后，我一个转身就迎上了她疑惑不解的目光。
我心中恼她，扬起手来，一个耳光狠狠地掴在了她脸上。
她不敢还手，只是捂住被我打的半边脸，黑白分明的一双杏儿眼惊愕地望着我。
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愈发怒气上涌，“伯阳为了给你父亲平反冤狱以至落得如此下场，这个耳光，是替他和靖家二老给你的。”
顾蓁娘眼眶一红跪倒在地上，一点泪光盈在眼角，呜呜咽咽道：“蓁娘也自知罪责难赎，任打任骂绝无怨言。”
“好，”我咬着牙点点头，硬下心肠又一个耳光扇过去，“我好心让他给你赎身，你却趁机勾搭他，这个耳光是为我自己打的。”
顾蓁娘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连连磕头道：“夫人这个耳光蓁娘受不起，靖大人洁身自爱，蓁娘亦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蓁娘和靖大人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夫人明鉴！”
“明鉴？他先是在你那里流连忘返，后来干脆把你接到我家里来，如今连去两浙巡查刑狱都带你同去，你倒让我怎么明鉴？”明知道靖方旭生命垂危，我不该在此刻计较这些，但却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愤懑一古脑儿泼向了顾蓁娘。
“夫人请容蓁娘慢禀。”顾蓁娘掀起帘子，示意请我到外间叙话。我吩咐阿绚接着喂药，自己拖着扭伤的脚缓缓走了出去。
“原本靖大人关照我说此事机密，万万不可对别人提。”顾蓁娘两颊已是高高肿起，一双眼睛含着泪水轻声道，“可夫人并不是什么外人，禀给夫人听想来也不打紧。”
我沉默着点点头听她下文。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遇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