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赵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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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福州回到临安已经临近十月，靖家二老早已经带着部分家仆回了湖阳，偌大一个靖府安静空旷了许多。回临安的第二日，靖方旭回中书省述职，我则坐了马车去普安郡王府上探望妹妹。谁知赵瑗和妹妹夏与暖竟然都不在府中，王府的门房告诉我说两个人一大早就进宫去了。
刚怏怏地返回靖府，吴皇后召我入宫的旨意就传了来。我忙换好宫装随内官入宫去。我们由宫墙北侧的和宁门进宫，只见宫门高大巍峨，三间五架，门面上朱漆铜钉金光灿然，门扇上一对兽面辅首衔环雕刻得栩栩如生。抬头门楼上画栋雕檐精巧繁复，铜瓦覆压其上，在初升的朝阳中反射出万道金光。我懵懵懂懂地随着内侍穿过侧门，经后花园穿往吴皇后的寝宫和宁宫。依稀记得史料里提过，南宋的皇宫是在临安府衙的基础上建的。入宫这一路看来，除了宫门之外，宫内的确是没有皇家林苑该有的巍峨庄严，反而简朴的很。和宁宫中也不过随意在殿前植了几株金桂。新修的连廊偏殿连漆都没刷，就那么露着木材原有的颜色。
恰巧官家赵构也在和宁宫，我进了正殿盈盈下拜。起身后垂首侍立一侧，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面前这两人。
上一次进宫，是与靖方旭成婚后入宫谢恩，依稀记得赵构和吴皇后在进宫门后正冲着的正殿里召见，两人远远地高坐在龙椅上，只留给我一个模糊的影子，吴皇后以前倒见过，只是赵构，远远看过去，只有黄色的龙袍和金翅幞头之间一道窄窄的白色的脸，仿佛是画上画的或是戏台上演的小木偶人儿。这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了活人，自然要仔细多看几眼。面前的赵构应该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但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十岁出头。他身上穿着极普通的家常袍子，腰间明黄湘绣扣带垂青色丝绦白色仔玉龙佩，青色软翅幞头包发，一张白皙的瘦长面孔，留着两撇修理过的八字须，唯有一双眼睛带着洞察的精光，叫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上次救了普安的夏家姑娘？”赵构侧脸问吴皇后道。
吴皇后颔首微笑，回道：“正是。臣妾当时自作主张替夏姑娘和靖舍人主婚，他们成婚后还来谢过恩，官家可还记得？”
“哦，”赵构笑着对我说道，“原来是靖舍人的夫人。靖舍人他这趟出去治水功劳不小哪。”
“官家谬赞了，伯阳能为官家效力，那是他无上的荣宠。”我忙跪下谢恩，趁机大吹法螺。要知道，根据无数穿越女的经验，若是能够讨好到大boss那可是能如鱼得水，前途不可限量。
“起来罢，”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赵构笑眯眯地让我起身，“不必这么拘礼。”
突然一阵笑声从门外传来，俨然是夏与暖的声音。只听她咯咯笑着说道：“璩哥哥，多谢你带我过去，改天我好好地下功夫给你做个剑套好不好？”说话间，就见到夏与暖手里捧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猫笑眯眯地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健步如飞的紫衣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
这个小丫头，不知道皇帝在这儿不成，竟然如此放肆？我暗暗替她捏把冷汗。这时突然听到赵构开口笑道：“夏家丫头，你又和崇国公跑哪儿淘气去了？”
崇国公？我闻言不由一惊，崇国公赵璩？难道就是与赵瑗一起被收养的另外一个宗室子弟，后来的恩平郡王赵璩？这么想着，就打眼去看他们。只见夏与暖和那个叫璩的少年倒不慌不忙，仍是笑嘻嘻地给赵构和吴皇后行礼。
“我听说太后娘娘养的那只雪狮子生了小宝宝，就让璩哥哥领我去坤宁宫看了看。这不，太后娘娘竟然送了一只给我。”她高兴地举起手中的小猫咪给赵构和吴皇后看，言语间，竟是与两人十分熟稔的样子。想必是我离开的这段日子赵瑗常常带她进宫的缘故吧。
看到侍立一旁的我，夏与暖一脸惊喜地跑到我身前笑道：“姐，你可回来啦！”
我笑着点点头，不敢多说什么。夏与暖倒是不管不顾，拉着我的手一连串地问：“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到哪儿去了？外边好不好玩？”
“有件事说起来好笑，”吴皇后像是想起什么笑话来，先自掩口一笑，然后对赵构道：“前几天请一干命妇入宫，赐宴时上了道淮青鱼，秦相公的夫人说以前吃过更大的，还说要给妾身送些来。可笑今日送来了十条鱼，大是大的很，却完全不是淮青鱼，不过是普通的草鱼罢了。”
“这秦夫人也真是的，明明没见过，还逞什么能？落这么个大笑话给咱们看。”夏与暖插嘴笑道。
“淮青鱼乃贡品，寻常人家没见过也是正常，不过秦夫人也不认得这可就有些……”赵构笑笑，话未讲完就改口道，“说起来，朕还召了秦会之和靖舍人明天到勤政殿议事。”
“官家，臣妾有个提议。”吴皇后笑道，“趁今天几个孩子都在，咱们把母后请上，再把普安和靖舍人也叫过来，晚上一起热闹热闹如何？”
赵构点点头表示同意，又笑道，“把会之也叫上，赐他一道淮青鱼带回去给夫人。”
夏与暖拉起我的手笑道：“陛下，皇后娘娘，我想领姐姐四处看看去。”
“去吧，”吴皇后冲着璩道，“璩哥儿，你也陪着夏家姑娘一起逛逛。”
我们三个人告了退走出屋子，夏与暖抱着小猫在前边蹦蹦跳跳，赵璩在后面与我并肩同行。
由于他的身份，我好奇地多看了赵璩几眼，大约是注意到了我打量的目光，赵璩扭过头来眯起眼睛冲我笑道：“夏姐姐你好像比以前胖了些。”
“以前？”我愕然，“你以前见过我？”
他笑嘻嘻地点点头，见我惊讶的表情，忙又收敛了笑凑到我耳边低声郑重道，“夏姐姐你别担心，我也不过是一年前远远地见过你和瑗哥一次，我可没告诉过任何人。”
一年前，那是夏与谖还没有受伤的时候，赵璩那时候就看到过赵瑗和夏与谖在一起？难道他们以前就认识彼此？我心中狐疑不定，于是试探着笑赵璩道：“崇国公你可是说笑呢，我以前根本不认识普安郡王，你倒怎么见过我们一次？可是认错人了罢？”
赵璩摇摇头，故作大人模样地笑道：“这两个月来，暖暖几乎天天随瑗哥进宫来请安，还跟着我在资善堂听了不少次书，我早当暖暖亲妹子一样，自然当夏姐姐你亲姐姐一般，何况我和瑗哥的感情又胜似一母同胞。不过，看来夏姐姐是把我当外人了。其实夏姐姐不必如此小心，如今罗敷有夫，使君有妇，还有谁会提那些陈年往事呢？”
赵璩这一番话说的我愈发糊涂起来。他的话语中仿佛暗指我和普安郡王有些什么过往似的。难道在我穿越来之前夏与谖就与普安郡王认识？为何普安郡王没有提过？而到底何为赵璩口中的陈年往事呢？我不由又联想到那一夜靖方旭的话，他说——
“若是你能有一点点以前的记忆，或许……不、我宁愿你不要记起来！”
我正低头寻思着，突然听到前方的夏与暖甜甜地喊了声：“瑗哥哥！”
我随之抬头，正好看到赵瑗沿着抄手游廊冲我们走过来。他少年老成，看到夏与暖也只是微微颔首，走路仍四平八稳，极是稳重。
“瑗哥！”赵璩亦冲他招手，加快了步伐冲他走过去。
赵瑗闻声望过来，刚好与我的视线相交。我看到他仿佛一怔，脚下亦是停顿，但不过转瞬，他已恢复正常神色，缓缓地向我们踱步走过来。
等他走到近前，我们相互见过礼，就沿着游廊两边的长凳坐下。
赵瑗冲我微笑道：“谖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刚下的船。”我应道。
“你们，坐船回来的？”
“嗯，从福州坐了海船。”
“伯阳他竟然也知道……”赵瑗说到此处突然停下不语，仿佛自觉失言。
“知道什么？”我追问他。
“哎，暖暖，你不要一直这样握着小猫咪了。我带你去找个篮子乘它可好？”赵璩突然起身，拉着夏与暖离开，转身前，我看到他冲赵瑗挤眉弄眼了一番。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赵瑗笑笑，仿佛不愿多说，“不提也罢。”
我看着赵璩和夏与暖走远，决心要问个明白，于是不肯放弃地继续问道：“殿下，我受伤之后，是不是忘记了些什么？我记得医书上提过一种失魂症，人得了之后就会把以前的事情忘记。我是不是受伤后得了这种病，以至于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假装失忆，这也是穿越女万用万灵的招数。我才没看过什么古代医书呢，也不知道失忆在古代究竟叫什么。不过好歹我修过医学心理学和精神病学，忽悠一个宋朝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只见赵瑗果然神色大变，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终于不确定地问道：“难道，靖舍人都告诉你了？”
“伯阳并没有多讲，他说，有些事还是问您比较好。”我有心套赵瑗的话，于是说的含含糊糊。
赵瑗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眉头紧锁，额上拧出个川字，似乎遇到了难题一般。过了许久，他转回头正视我，一字一句道：“谖妹，我只能告诉你，你的确忘记了一些事情。但是，自己的记忆由别人来告知又有什么意思呢？那些往事，除非你自己能记起来，我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呢？这些天来，总觉得心里像少了什么似的，难受的很。殿下，您就告诉我吧。”我故作垂首啜泣之态，希望能令赵瑗心软。
赵瑗沉默着，最后长叹了口气，仿佛劝慰一般柔声道：“有些事情忘记就忘记了罢，事已如此，再想起来不过是徒增烦恼，你还是不记得的好。对了，我的大婚定在十一月十六，你若有时间，就和伯阳兄一起来观礼。”
赵瑗突然提到他的婚事，看来他是不肯再多说什么了，我只好作罢，不再追问下去。但有一点已经可以确定：赵瑗和夏与谖原来的关系绝不止救命恩人这么简单。这一点除了两位当事人，恐怕靖方旭也知情。那么夏与暖又知不知道呢？难道看起来那么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也和他们商量好了一起瞒着我？我暗自心想，或许，从小孩子嘴里套话要更容易些？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赵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