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也会忧伤》影照

2、第二章

　　吃过早餐，我顺手拿起桌面的报纸看起来。
　　无聊，又是《财经早报》！我皱起眉头，对着晓洁大喊起来：“怎么不把先生的报纸收起来？你明知道我一早起来看见数字就会头痛！”
　　晓洁立刻跑过来收拾好散乱的报纸，嘴里低低辩解着：“我想先生还没有看，所以……”
　　我闻言，呆怔了一下。
　　是啊，我的丈夫杜尚别，他昨晚没有回家。
　　他去哪里了呢？
　　我不知道，他也没有提前知会我。
　　作为一个妻子，现代化通讯技术又那么发达，我是否应该表现出万分紧张的模样，然后立刻打电话四处查找一下？
　　但我只是淡淡“哦”了一下，起身离开了餐桌。

　　完全没有必要。
　　我根本用不着为杜先生担心。他头脑清楚，反应敏捷，再加上有钱有势，这样的奸商走到哪里都会不会吃亏，我甚至还怀疑过，如果遭遇绑架他应该都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成功逃脱。
　　因为他是个太冷静，太理智的成熟男人。
　　所以我想，现在的他不但没有遭遇不测，反而应该是十分享受地躺在一个美丽女人的怀里。

　　但是谁在乎呢？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平静地对晓洁说：
　　“我要开始写作了，不到吃饭时间绝对不可以来打搅我。”

　　我有两个身份。
　　一个是众人皆知的杜太太苏喧，一个是女性杂志的专栏写手Ann.
　　我从不叫自己是作家，因为杜尚别在看过我的文章后，用非常不屑一顾的语气说：“不过都是些夸大其辞，无病呻吟的东西！”
　　这位杜先生虽然从商，但肚子里倒也是颇有些墨水的。他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说话也丝毫不讲情面。
　　不过他说的都是实话。我在专栏里歌颂的那些风花雪月，苍白无力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爱情？
　　没有面包哪里有力气去找爱情？
　　越是精明的职业女性越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们只好一面在现实中打拼，一面在杂志继续憧憬。而我的“Ann自专栏”恰好迎合了这一派都市女性的需要。那些玩点儿格调的都市故事，永远是她们的心头所爱．
　　夸大其辞也好，无病呻吟也罢，反正只要有人看，有稿费拿，我就愿意继续写下去。
　　哦，不要误会，我并不缺钱用。虽然杜先生有可能在外面养了N个情妇，但他对我永远最大方。只要乐意，我把银行里的钱全部提光用来铺地板估计他都不会哼一声。
　　但是我仍然需要为自己的以后早做打算：只要我还有谋生的能力，那么在某天失去了“杜太太”这个名号后，我不用依靠任何人也能够自在地活下去。

　　我苏喧，在这场长达三年的婚姻冷战中咬牙支撑了过来，靠的就是这点儿骨气。
　　杜尚别，我要你知道，我并不是完全离不开你。

　　写文章前，我习惯性地打开邮箱看看有没有新的邮件。
　　十封里面有八封是垃圾，剩下两封一份是约稿信，一份是路路在美国给我发的问候信。
　　路路是我的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毕业后她去了哥伦比亚大学留学，而我则留在国内嫁人。
　　“我恨死你个臭丫头了，找了个那么好的老公！”还记得婚礼上她一边流泪骂我，一边欣慰地笑。
　　我本来很想上前抱住她大声痛哭，但杜尚别一直紧紧捏着我的手，似乎很怕我失态。于是我只好含泪微笑做满脸幸福状。
　　我知道，人人都羡慕我好运，捡到一个钻石级别的好老公。人人都以为我幸福，是从此就踏进了天堂。
　　但是现在，亲爱的路路，你要是知道我的婚姻状况，只怕是要冲回中国掐死这不知好歹的杜太太了。

　　路路在邮件里照样不知所谓地鬼扯了一些美国见闻，然后就开始长篇汇报她的异国艳史。我边读边笑，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故事可以拿来做这期专栏的主题。读到最后，她竟破天荒向我提出一个请求：
　　“苏，我的表哥近期将从美国归来，你代我照顾他一下可好？他持有麻省理工的硕士证书，工作不愁问题，只是怕他在国外呆久了不习惯国内环境，你多多提点一下。”
　　我哑然失笑，自己不过是个商人妇，那里配提点人家高级知识分子？不过倒是可以请教一下杜尚别，反正他什么都懂。
　　于是我回复路路：“当然没问题。”
　　然后我开始专心写作起来，很快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

　　“太太。”晓洁怯怯的声音响起。
　　“吃饭了么？”我答应了一声，开始动手保存文件：“我马上就出去。”
　　“不是……” 晓洁的声音更低了：“是先生回来了……他要见你。”
　　我皱皱眉头，这家伙发什么神经？刚从温柔乡回来就要见自己老婆，也不怕会心虚。
　　不过我还是打开书房门走了出去，反正快12点，也该去吃中午饭了。

　　杜先生正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脸色有些微的苍白，头发也有些凌乱。专门定制的西装外套他已经被随意扔到了一边，身上的亚麻色衬衣松开了好几颗扣子，微微露出浅褐色的胸肌，不规则地起伏着。
　　“怎么这样狼狈？”我有些奇怪地走过去，伸出手想探他的鼻息：这家伙该不会是真的刚从贼窝里逃出来吧？
　　但是我的手还没到达目的地就猛然被杜先生抓住了，他睁开茶色的眸子，眼神依旧锐利精明地吓人：
　　“怎么，想看看你老公死了没有？”他勾起嘴角，冲我懒洋洋地笑。那本来是相当迷人的笑容，可惜我太了解他，知道只不过是一个冰冷的嘲笑。
　　杜先生的手劲太大，抓得我手腕生疼。于是我只好嚷嚷：“是呀，人家希望早点分得你的财产嘛！”
　　“哼！”他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悻悻然松开我的手，然后继续闭上眼睛仰头休息。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顺势跌坐到沙发旁揉起手腕来。
　　我是从来都不喜欢和杜先生对视的，因为他的眼神太寒冽，简直可以看透人的内心。
　　但是苏喧的心，偏偏已经被裹上了厚厚的茧，希望谁都无法看的透，摸的清。

　　“铃——”杜先生右手边的电话响了。
　　“铃——”杜先生依旧纹丝不动，根本看不出来有丁点想接电话的意愿。
　　于是我只好横趴过他的大腿，吃力地拿起了听筒。
　　“喂，杜宅。”我压低声音应道。
　　“杜太太？”话筒另一端的声音高亢而激动，还带着几分神经质的颤抖，“我是司机小刘啊！杜先生现在到家了没？他情况如何？”
　　“他很好，现在在休息。”我淡淡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对方似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接着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您不知道，今早我们返城的时候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差一点儿就没命了！车子是彻底报废了，杜先生不得不临时搭别人的车回来，就是西华卢总的车……”
　　“是吗？”我承认，刚开始我的确有些吃惊，但在听到“西华卢总”这几个字后，我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西华饭店的卢瑞羚副总经理，年轻貌美，婀娜多姿。外界盛传她的成功上位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姿色和身体。当时我听了传言只是觉得好笑：现今社会美女何其多？单单只靠外表是绝对混不了多久的。西华是出了名的管理严格大饭店，所以这个卢瑞羚绝对是个有手段的女人，而且相当聪明，工作能力应该也毋庸置疑。听说前一段时间西华还派她向杜尚别拉赞助来着。
　　不过呢，今天怎么就那么凑巧，杜尚别前脚遭遇了车祸，她后脚就迅速开车赶到救驾？
　　或者不过是，人家从昨晚开始都一直都没舍得分开过罢了。

　　我随便支吾了小刘几句，然后轻轻放下了听筒。刚一抬头，就看见杜先生不知于何时睁开了双眼，正用研判的目光仔细打量我。
　　“什么事？”他的鼻音很重，透着淡淡的不耐烦。
　　“司机小刘打的，他说你们刚才遇到车祸，所以现在打电话关心一下。”我平静地支起身子，伸出手缓缓剥开他衬衣上的纽扣，开始尽着一个妻子的义务：“叫晓洁给你放水洗澡吧，然后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不要想。”
　　“小事罢了！”他闷声哼了一句，然后就闭上眼睛开始享受起我的服务。
　　杜先生的衬衣终于被完全地解开了，我毫不意外地看到在那具精壮的身体上有淡淡的红印——那应该是昨夜欢爱留下的痕迹。
　　“晓洁，不用帮先生放水了，时间太长他等不了，直接淋浴吧！”我拾起沙发上的外套，一边不动声色地吩咐着，一边向更衣室慢慢走去。
　　进了门，我取出衣架将衣服挂好，盘算着下午的时候叫晓洁抽空拿去送洗。
　　更衣室里光线阴暗，我觉得有些莫名的发冷，于是“刷”地拉开了屋里厚重的落地窗帘。
　　阳光一下子透了进来，溢满房间，整室温暖。
　　“已经快四月了啊！”我怔怔望向窗外，喃喃自语。

　　我出生于四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季。
　　母亲说，给你取名“喧”，是因为那个季节应该充满着天真的欢笑，热闹的喧哗。
　　但是我想，现在的自己，也许还是改名叫“苏静”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