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南柯子

22、廿二、各显神通

　　这些年，全国的高校都忙着扩张，专科院校想方设法改本科院校，本科院校绞尽脑汁申请硕士点，已有硕士点的院校四处钻营申请博士点；“学院”则千方百计升格为“大学”。吴越农学院是在杨非来到后数月升格为“吴越农业大学”的，不过吴越市人民对这个新称谓并不买账，要是你在吴越市打车，告诉司机“要去吴越农业大学南门”，对方肯定一愣一愣的；直到你改口说说是“吴越农学院”，他才会恍然大悟地说：“噢，农学院啊，怎么不早说！”
　　年底杨非参加了法学院的一个重要会议，会议分析了当今高校所面临的严峻形势。本省共有33所本科院校，其中将近一半是近几年从专科升格而成。□□召开后没多久，教育部出台了一项新规定，要求各省将影响不大的本科院校改为专科和技校。几乎没有一所学校自愿改的，因为这样不仅学校的档次降低了，而且会严重影响到生源，进而威胁到该校的生存。由于文件中没有明确规定如何评估影响指标，故而省教育厅派来的评审小组成员便成为各所大学的攻关重点。这份名单甫一出炉，便如给一片平静的湖水投下巨石般，激起层层巨浪。万幸的是，吴越农学院不在这份有着15所高校的黑名单之列。
　　白茵想起还是在集团宣传部编内刊的时候，那次去接待部拍“后勤人一日”栏目，经理齐婷婷将他们侍候得无比周到熨帖，大闸蟹是她亲自去海鲜店挑选的；荷包蛋也是她亲自下厨煎得外焦里嫩；大米要提前一小时泡好，再蒸出来的米饭会更加香软可口；听说有个评审小组成员恰巧那生日，她又赶紧打电话给蛋糕店，让对方火速送个16寸的欧式巧克力蛋糕过来……皇帝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白茵羡慕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巴不得自己哪一天也能当上评审员。如今看来，学校年复一年的投资没有白费，获得的回报是惊人的。
　　教育部的大方向在变，吴越农学院内部也在不断地求新求变。学校每隔四五年实行一次全员聘岗，到底是四年还是五年，全凭领导决定。这其实就是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新任领导上台之后，多少总会与前任有所不同：学校共有20个学院，外加十多个科研机构、教辅机构及附属机构，这些学院和机构便每隔几年拆分或合并一次，比如较小的中文系原来隶属于艺术学院，后来则与法学院联姻，成为文法学院；而法学院原本是与马克思主义学院合称为马法学院的，如今马克思主义学院则独立开来，简称马院。有的虽然不拆分合并，名字却是要换的，比如将原来的农学院前面加上“现代”二字，成为现代农学院；艺术学院中间加上“设计”二字，成为“艺术设计学院”……
　　我国古代杰出的教育家老子早就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治理一所高校同样如此，要是用锅铲把煎锅里的小鱼翻来覆去地倒腾，那不就稀烂了吗？像楚天大学、江宁大学、吴越大学之类的985高校，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院校分分合合的事，怎么反而是这些二类小学校偏偏喜欢穷折腾？带着深深的不解，白茵问杨非。
　　“这还想不明白！”杨非一副嫌她头发长见识短的模样，“很明显，老大坐稳了位置之后，总要把下面的部门人事作一番调动。拆分合并的过程，也就是部下那些大大小小的领导升沉起落的过程。如此一来，谁敢不听他的话？”
　　过完年上班没几天，一阵换届改革的飓风便从吴越农学院的最高层刮向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后勤集团也紧跟形势，至上而下地开始改革。自从四月底后勤集团新任总经理易邦胜召开全员聘岗动员大会后，后勤便正式开始全员聘岗。消息一传开，整个后勤上上下下都显得焦虑异常，蠢蠢欲动，集团总部大楼前的马路上从早到晚停满了各式小轿车，几位领导的办公室夜夜灯火通明。
　　聘岗前夕，后勤突然传出蓝竹韵离职的消息，据说她老公在吴越工业大学后勤，还是处长职务，她到该校将转为教学岗位，而且是事业编制，因为她已经拿到教师资格证和硕士文凭。白茵后来方得知，蓝竹韵的好多文章都是从她老公那儿“借鉴”过来的，因为她老公跟她干的是同样的事。白茵忍俊不禁，蓝竹韵在后勤素有“才女”之名，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原来也是个文抄公。当然，“窃老公之文不算偷”。蓝竹韵一走，当了多年副主任的楼月明便扶了正，总算遂了她的心愿。
　　后勤的聘岗流程共分为五批，最先选聘的是集团高层领导，副总经理和总经理助理之职。这两个职务原本各有两人，但这次好像又不是全部选聘，而仅选聘一个副总经理和一个总经理助理。凡是担任各部门中心主任或副主任一年以上的人员均有资格报名，因此楼月明、刘清艳等几个中心主任纷纷报名竞聘。面试后经过五天漫长的思考，才公示出名单，并在公示中注明：“在公示期间内，任何单位和个人可以通过邮件、来电、来访等形式，向集团面试小组反映公示对象存在的问题。以单位名义反映问题的应加盖公章，以个人名义反映问题的须署报本人真实姓名。”不过自从白茵进入后勤集团至今，还从未出现因公示期间出问题而不能任职的。得到这两个职位的分别是商贸部副主任和接待部主任。
　　除蓝竹韵离职之外，还有个以前负责管理商贸部的总经理助理不知犯了什么错误下了台，大家都习惯性地叫他于总。不过易总还是封了他一个工会副主席的虚职，薪资不变。变成工会副主席后，他的称呼依然没变。经过这番激烈的角逐，后勤的核心领导便形成三个副总和一个总经理助理的格局，外加一个工会副主席。主要首脑名单尘埃落定后，便开始选聘中层领导，即各部门中心主任，外加物业部和膳食部的两个技术总监。再次选聘中层管理干部，即经理和办公室主任；然后选聘一、二类岗（基层管理干部主管），最后选聘三至五类岗。
　　在一至五类岗中，又分为技术岗位和服务岗位。据说这次后勤改革力度较大，将原物业部与公寓部合并成大物业。公寓部主任刘清艳虽未聘上副总和总经理助理之职，却稳稳地坐上了物业部主任的位置，麾下员工从原先的130人扩展到现在的近400人，手里实权更大，等于升了官。原物业部主任则退居二线，成了新物业部的技术总监。刘清艳的亲信刘美也水涨船高地被提拔为物业部主管。
　　越往后应聘人数越多，人员跨部门选择岗位的可能性越小，应聘的时间反而越短，程序也越简单，就像一座金字塔的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