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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裁衣(修) ...


  •   才一进屋,苻秋未及问话,就被按在床边上。
      东子屈着一条腿,半蹲身,给他脱靴子。苻秋则探头探脑到处乱看。
      “看什么?”东子问。
      “你别管。”苻秋随口一说,脱完鞋便趿着东子放在床边的棉鞋去窗户口看,也没找着蛛丝马迹。
      薛元书身手高强,来去无踪也不奇怪。苻秋揣着手,这才爬回床上,东子去院子里打热水来给他擦手擦脚,问:“今晚睡这里?”
      苻秋心不在焉嗯了声,满心想的都是,问还是不问呢,到底问不问呢,薛元书到底什么来头,问了会不会显得他管得太多,虽然他是皇帝但眼下两人显然已和从前不一样了。他得表示出对东子的不同寻常,得表示天下那么多人朕只信任你一个。就像那句古话: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
      东子给苻秋擦脸。
      苻秋猛一把抱住了东子的腰身。
      “……”东子随手把帕子抛回铜盆里,抱着苻秋腻在床上。
      苻秋手脚冰凉地往东子怀里钻,睡意都过去了,越想越睡不着,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东子刚谁在屋里。
      东子想了想,抓着苻秋的手紧了紧,让他把手贴在自己肚子上取暖,这才一手揽着他,认真道:“让他帮我做了两件事,他来讨债的。”
      “别是风流债。”苻秋说。
      东子嘴角翘了翘,轻拉着苻秋的手亲了亲。
      “禁军守卫得选点真正的高手,像你这样的。”苻秋不满道,手拍了拍东子的头,略有点出神。薛元书这样的人尚可来去无踪,须知人外有人,自然也有别人可以取他性命于无形之中。
      东子嗯了声,又说:“薛元书是自己人。”
      苻秋愣了愣,略思忖即明白过来,蹙眉道,“他也是暗卫?”
      “嗯。”
      “什么时候发现的?”
      “记得嵇青吗?”东子问。
      “记得。”苻秋难堪道,想起那会儿大意,竟被几个喽啰绑到了嵇青的床上。
      东子懒洋洋地与苻秋十指相扣,屋内漆黑一片,苻秋靠着他胸膛,只觉得十分安心。
      “薛元书舍命救我,回来路上给他上药,熊沐发现的。他的麒麟印在胸口。”
      “哦,熊沐上的药?”苻秋问。
      东子极低笑了声。
      苻秋也觉好笑,遂笑了笑,撒开手勾着东子小指头,问他:“给你办了两件什么差事?办得好,朕赏他,免得让你欠他人情。”
      东子道:“他该办的。”
      苻秋笑:“是。”
      “杀了个人,给一家人送银子。”东子说,“城里造谣的说书人,收了某个人的银子,才四处散播谣言。”
      东子本无所谓,然近来谣言愈演愈烈,将当初假太后被斩头一事又翻出来说得活灵活现,影射太后暗杀先帝,而苻秋帝位得来不正。此事东子按下没提,满堂杏春是京城中说书人最多,也最气派的茶园子,杀鸡儆猴让那些人闭嘴。
      苻秋自是不知后面这些事的,一听是杀人的事也不愿多问。他依旧有些孩子心性,总觉有些事自己不听,便似乎不是他动手做的。
      “睡吧。”半晌,苻秋才说。
      东子嗯了声,把苻秋抱着,听他呼吸匀净,似睡着了,这才安心睡去。

      十日后晌午,苻秋在太后宫里吃饭。经前次之乱,宋太后又险些送命,苻秋对太后几乎言听计从。
      “多吃些,都瘦了。”给苻秋夹了块剔去刺的鱼肉,宋太后放下筷,指头上的红宝石指环光彩照人。
      “母后也多吃些。”苻秋正要布筷,宋太后忙摆手,“母后吃不下了,陪皇上坐会儿。”
      宋太后似有点心不在焉,等苻秋吃过饭,喝上茶,这才重提立后一事。
      苻秋蹙眉,咽下一口苦茶。
      “褚家那丫头是小了点,还是方家的长女沉稳。你们又是打小定的亲,皇上这才重回来,推了这门亲,怕要寒了老臣们的心。”
      苻秋被茶水呛得咳嗽一声,接过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朝太后道:“母后前次才说方家不行……”
      “方老太傅三朝忠臣,且方靖荣也说不上有什么大错。此次还朝,方家在里头也出了力的,破城之后,方靖荣也是头一波带着文臣出来迎母后进城的。”宋太后停了停,看苻秋神色不明,又道,“同右相也是一样的。如今右相仍重用,再把方靖荣关在狱中也不合适。”
      苻秋吹了吹茶水上的浮叶,抬眼看太后。
      宋太后只觉那目光有些犀利,她缩了缩脖子,说:“关到皇帝大婚之日,大赦天下,放出来便是。重用不重用的,母后是妇道人家,管不得那么多。”
      苻秋一想,方靖荣确实也不能一直关着。方姝宛带回来就是要履行当日与老太傅之约,说白了,那会儿他什么都没有,虽说朔州没能藏到最后,可若少了这一环,也跑不出关外。念着方家的恩情,涌泉相报也是这个道理。
      只苻秋眼下不太想娶媳妇,中间有什么不妥当,一时半会儿他说不清,就是觉得真要办这事便心里慌。
      他瞥了眼站在一边杵着当雕塑的东子,东子面无表情,像在发呆。
      “那照母后说的办罢。寻常的儿子娶媳妇,也得要母亲首肯。朕自当为天下表率。”苻秋说这话也是让东子听的,娶媳妇不是他的意思,是母后的意思。
      然而,出了太后的殿,还不见东子说话,苻秋心里便有些急了,偏又心虚。索性路上两人谁也没提立后这尴尬事。
      回到承元殿,自跪着给苻秋研墨。墨汁化得浓稠,散发淡淡香气。

      “等册封那日,朕去皇后宫里转一圈便出来。”
      折子写到一半,苻秋在斩字上打了半个圈,忽停笔,这一句丢出来,东子神色难言地盯着他看。
      “这不成。”东子说。
      “那你说怎么办吧。”苻秋把笔一摔,甩得东子一手墨点。
      “大典过后,行过周公礼,到晨起我会带内侍来服侍皇上与皇后,罢朝三日。”东子木着张脸。
      苻秋微睨起眼,同东子大眼瞪小眼。
      东子一脸岿然不动,显得有些漠然。
      最终苻秋只得自捉起笔来,继续批折子,久不久才说一句话,叫东子温茶捏肩之类,再不提此话。

      帝后大婚,内廷总管事忙,东子近乎脚不沾地,买办,张挂彩灯,彩纸,典礼当天要用的礼器,各道顺序,都得与礼部官员核对,出不得一点错。
      “干爹!”院子里一声抓狂大嚎。
      靠在树枝上休息的东子,扯下遮在脸上的巴掌大的一片树叶。
      走进御膳房院子里,他纱帽上犹自挂着枯叶,那小太监哭笑不得替他整理衣衫,才道:“要吃的糖不够,京城里这糖脱销了……”
      东子让小太监写了条子,那太监特意说清就在京城管着的个小县上就有。
      这事不归东子办,他如今是总管,说一声,底下多的是人抢着要去跑腿。

      晚上苻秋也不来了。
      这有五六天没来。东子翘着条腿,躺床上,把兵符捏在手里掂来掂去,怎么掂也就是块兵符,硬邦邦的。
      他翻了个身。
      没有苻秋的冷被窝,他都懒得打理。半夜爬起来冲个冷水澡,又趴在床上掂兵符,直至四更天才算睡着。天不亮,赶着个驴车出城。到宫门口,侍卫们纷纷调笑——
      “袁家三爷来了,快放行。这是回右相府呢?”
      东子倒没什么好生气的,寻常时候他不说话。
      递出腰牌,侍卫伸手来捉他的纱帽:“袁公公这么不爱说话可不成,想不到,连右相家的正经少爷,都入宫当内臣。公公说句实话,一个月能拿多少?要拿得多,咱也不稀得成日风吹日晒地站着,也去割一刀……”
      话未尽,侍卫忽哎哟一声。
      东子扯过腰牌挂上,坐上他的驴车。
      两个侍卫要来拦,只听一声鞭响,抽得两个侍卫倒在地上,一时半会儿爬不起身。
      驴车慢悠悠穿过宫门底下,袁家的老三,哼着曲儿出宫办差去了。
      那两个侍卫总算爬起来,埋怨道:“谁让你去说他了……他那个臭石头脾气,连皇帝的话都敢顶,成天狐假虎威,没事吧……”
      侍卫哭丧着脸:“没事,手脱臼了……”

      眼看还三天就要成亲了,苻秋试完喜服,忙忙脱下来,喊道:“东子,短了,重做。”
      喜服递出去,小太监忙跪在地上磕头:“奴才去叫人来改。”
      苻秋看了眼,不认识的小太监,有点眼熟,大概是东子的什么“干儿子”,遂随口问:“你干爹呢?”这称呼让他觉得好笑,心头也不那么沉了。
      “出宫买办去了。”小太监唯唯诺诺。
      “用得着他去办?”苻秋想了想,才发觉似已有几日没见过他,前几天同东子置气,刻意不去他那院子。现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当皇帝,总要立后的。就算东子叽咕几句,他也不可能真就不娶了。加上他那个闷葫芦嘴性子,也不是头一天。
      苻秋寻思着怎么找个机会和他和好罢,抱着哄上两句也就是了,也好哄。就是现找不着人,倒不曾想他会出宫去。
      “什么时候回来?”苻秋又问。
      “今天该回了。”小太监仍跪着。
      “等回了让他来朕这儿拿衣服,不拿朕没得喜服穿,看他背不背得动。”
      小太监连忙磕头。
      耽误了封后的大事,别说东子吃不起,他们这一群干儿子都少不得要一起遭殃。

      时近黄昏,承元殿里,烛火微晃。
      苻秋揉揉干涩的眼睛,抬眼看见两个影子。凝神细看,才见一身风尘仆仆的东子走来,笑,“回来了。”
      东子没作声,坐到苻秋对面。
      那架势自有一股武人的英武威仪,叫苻秋挪不开眼,心头叹道,这人就不是个做太监的材料,历练一番,有如出鞘宝剑,锋芒盖都盖不住。要怎么藏着才好。
      “哥有事给你说。”
      苻秋愣了愣,还好东子说话声不大,苻秋叫几个伺候的宫女太监先出去。

      捧灯铜人静静站着,苻秋看了眼东子的手,他手背皮肤被吹得皴裂,带着几条细不可见的血口,偏苻秋看了出来。正说赏他点膏脂,给他擦手用。
      东子忽出指如电,来抓苻秋的手。
      “干什么……”苻秋一时语塞,手指一凉。
      套在他指上的一个指环,散发着铜色光泽,大小刚合他中指。本要往他小指套的,滑了出来,换到中指上。
      苻秋晃了晃手,面无表情:“这什么?出宫一趟就弄这个女人玩意儿去了?”
      东子不作声,将左手搭在苻秋的右手上,东子手温暖,那热意自指缝涌动在苻秋全身。他这才看见,东子指上也有个,套在拇指上。
      虽有点不伦不类,但看色泽材质,显是一对。
      “哪儿来的?”苻秋问。
      “兵符。”
      “……”苻秋眉毛一动,颇觉得不可思议,这呆子把卫琨给的兵符熔了铸成两个指环……
      “兵符是干啥的你还记得?”苻秋下巴微扬,嘴角意味深长地弯起。
      “废了。”东子说。
      苻秋这才想到,那会儿都以为他死了,那兵符自是不再用了的。
      “东西朕收了。”苻秋想了想,加重语气道,“下回出宫须给朕说一声。”
      东子点头,要站起身,手被捏了下。
      东子目光扫去,苻秋认真看折子。
      不片刻,东子出去了,苻秋摸着自己指上的指环,心头有番说不出的滋味,右手手指抖颤着轻轻往那指环一碰,便即离开。
      这活脱脱是示爱,必须是,一定是!
      此时响动又起,苻秋赶紧正襟危坐,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斜斜瞥了眼,东子端着个盘儿,盘儿里是被他打回重制的喜服。

      “干啥?”苻秋挑眉。
      “不合身?”东子问。
      不等苻秋回答,东子已伸手来解他的龙袍,就地将苻秋推在地上。承元殿地上是厚厚一层毛毯,腰带被提着,紧接着一松。苻秋头上碧簪蹭掉在毯上,半点声都没发出。
      “袁歆沛,你忒也大胆!”苻秋勃然大怒,本要大叫,又怕惊动了外头宫侍们。
      东子在他脖子里亲昵地蹭了两下,袖中随手抛出块香木,正中香炉。
      “……”苻秋略挣了两下,由得他亲在脖子上,心头也软下来。一只手扣着他的后领子,眼眶有些发热。正觉应宽慰几句,却听东子沉沉的声音说——
      “容臣为皇上量体裁衣。”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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